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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6 頁

 

  他緩過一口氣來,深邃的眼眸中寫滿了傷慟。「碩人,若非親近熟悉的人送上的東西,家兄絕對不會隨便飲用。怪只怪當時年少的我突遭變故,忽忽若狂,曾經迷失了好一陣子,若非程勳和………總之.等我重新振作起來時,一切彷彿都已成陳年舊事,再來追查,不啻難上加難,可是由於我們的鍥而不捨,到底還是打聽出端倪來,你知道那罐飲料是誰拿給家兄的嗎?」

  「不………」雖然已猜到答案是什麼,碩人依舊拚命的搖頭。

  「很遺憾的。答案是:是,碩人,那個人正是——」

  「不!我不要聽!我不要聽!」她終於摀住耳朵狂叫道。

  「你一定得聽,」啟鵬卻扣住她的手腕.硬生生拉開來說:「就是你心目中那又慈祥、又偉大、又無私、又仁厚的的父親,碩人,你聽清楚了,造成我們家骨肉乖離、天人永隔的人就是你的父親!」

  「就算真是如此好了,你們又為何忍心扯我下水?雖說父債子還。也不是沒有的事,」碩人一張俏臉早已慘自如紙,毫無血色。「但你怎麼狠得下心來,程勳又怎麼會允許你這麼做?」

  「他不是沒有試圖阻止過你。對不對?」啟鵬可以感覺到自己額上青筋暴現。老天!眼見她受苦。並預見馬進興會因此痛不欲生,他不是應該得意才對嗎?為什麼結果完全不是那麼回事?為什麼他會反過來覺得苦不堪言呢?這種心疼的陌生感覺,究竟是從何而來的?

  對,程勳的確曾力勸過她拒絕這門婚事。「他又有沒有阻止過你呢?」

  「你說呢?那幾乎是我們相交二十年來,他差點首度跟我翻臉。」啟鵬的唇邊浮現一抹苦笑。「為了一個女人,」他搖了搖頭說:「碩人,坦白說,你的魅力還真不小。」

  在這一點上,程勳待她畢竟是仁厚的,然而對照於程勳的不忍,豈不更加彰顯了眼前這個男人的狠烈決絕?

  「那你呢?為什麼你沒有聽他的勸阻?為什麼不惜與他為了我而起衝突?為什麼堅持娶我?你明知道傷害爸爸,就等於傷害我了。為什麼還是連我,你都不肯放過?」

  依舊緊緊扣住她雙腕的啟鵬這時早已心亂如麻,為碩人的乍然得知股權轉移之事、為施秉宏的尾隨糾纏、更為跨出報復的第一步後,卻得不到意料中快感的惶恐。

  「因為我是個只講利益、不重情面的奸商,沒有附加利潤的生意,我向來不接。」如果繼續折辱她,他的一顆心是否就能重新得到安頓呢?

  碩人那在瘋狂奔流的淚水中突然綻放的慘澹笑容。看得啟鵬心頭一驚,就像挺立於狂風暴雨中的花朵,淒艷絕美。

  「我懂了,我明白了,余啟鵬,原來在你眼中,我只是一筆債務的外加利息而已.你好………」在急怒至慟交攻之下,碩人終於流失了這陣子賴以支撐的力量。「………好狠的心。」

  啟鵬瞪大眼睛看著她暈厥了過去,左手一挽,雙膝彎下,總算及時接住了她癱軟冰冷的身子。「不是的,不是的,碩人,已經不是了啊!」

  到底「不是」什麼,啟鵬尚理不出頭緒,而碩人更不可能給他任何回應,因為她已經什麼都聽不到了。

  啟鵬馬上召醫急救看顧她的事,碩人是在隔天早上醒來以後才從管家日中得知的,此後十數天.除了遠遠看著他上車出門之外,夫婦倆便不曾再打過照面,反正屋子這麼大,要閃避彼此並不難。

  更何況從風雲尾牙宴後,碩人就一直把自己關在三樓上,幾乎不曾下樓,而啟鵬反正是自新婚夜開始,就把三樓全數讓給她的。在意圖和計畫全部說開後,他索性變本加厲的早出晚歸,夫妻關係可以說已經降至冰點。

  「太太,快過年了,您看家裡需不需要添購些年貨呢?」這一天,她見陽光難得露臉,便在丈夫出門後,首度下樓到庭院裡去曬太陽,而管家也立刻把握住機會詢問她。

  過年?什麼?竟然快過年了!碩人苦笑著想:我竟然連快過年了都不曉得,或者,我已經都不再關心了呢?

  「太太?」管家一臉關切的說:「是不是您的身子還不太舒服?如果是這樣的話,我看您還是別在院子裡待太久。山上風大,您——」

  「我沒事,」為什麼她最需要的關懷,竟是來自僅有主雇關係的管家呢?.為什麼不是………算了,再想下去也於事無補,只不過會徒增傷感而已,碩人急忙接口道:「謝謝你,我真的沒事,已經全好了。」

  「那就好,不然看先生成天憂心仲仲的,我們也難過,您能好起來跟他一起過個好年,那是再好不過的了。」

  憂心仲仲?為她嗎?碩人不禁在心中暗笑自己太傻,同時轉變話題問道:「以往家裡都是怎麼過年呢?」

  「先生沒有在這裡過過年。」

  「什麼?」

  「是這樣的,我以前是余先生的舅舅,也就是余靖雷先生夫婦的管家,不只是我,連司機、園丁、守衛等等,都是先生接掌風雲後,跟過來繼續幫他忙的人,但因為先生以前一直是單身一人,所以即使是兩年前搬進這楝大宅後,我們的工作也還是很輕鬆,先生他極少在家裡開宴應酬,逢上過年這類大節,也都放我們大假,因為他逢年過節,照例都飛到美國去陪母親、舅舅及舅母三位長輩過年。」

  「原來如此,那我看今年應該也不會例外吧?」屆時他飛去美國,爸爸和程勳也差不多應該結束訪美行程返國了,有些事,是否就應該乘機做個了斷?比如說她這段起因荒謬、過程心痛的婚姻?

  但為什麼方才動念,胸口便隱隱作痛呢?難道說她猶有眷戀,仍然難捨難棄?

  「是嗎?」管家難掩口氣中的失望說:「我原本以為先生結婚後的頭一個新年,會想要留在台灣過,順便把余先生他們都接回來熱鬧、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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