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怎麼可以讓這種事繼續演變,然後惡化下去?
於是,她開始作怪,一種莫名、無法理解的作怪。
只要汪彩玉一出現,她會藉故夾在他們之間,「爸爸,我口渴,你幫我倒水好不好?」
「爸爸,你好久沒教我畫畫了。」
「爸爸,我肚子好餓」,「爸爸,我頭痛」……說出各種奇奇怪怪的話,目的當然是為了吸引他的注意,也有一點與汪彩玉爭風吃醋、別苗頭的意味。
起初他完全不瞭解女兒的用意,還緊張兮兮的把她的話當正經事來辦,可是一陣子之後,他終於發現耐人尋味之處,他開始處於兩難的境界。那種矛盾與痛苦掙扎,他這輩子死也不會忘。
在汪彩玉的心目中,小甜甜是一個標準的第三者。因為她雖然只是一個小女孩,卻懂得爭風吃醋,擺明了是在跟自己搶同一個男人,在小甜甜的心目中,汪彩玉是半路殺出的程咬金,是巫婆,是想找機會搶走她唯一僅有的父親的一個壞女人。
這一大一小的女人皆把對方視為第三者,明爭暗鬥,無所不用其極的想壓倒對方,卻全然末覺在一旁痛苦萬分的他。
最後,他沉不住氣的開口說話,目的只是希望人家和平相處,讓這個家重新找回失去已久的和諧與歡樂。
汪彩玉掙扎了許久,最後她還是屈服了。她暗暗告訴自己:小甜甜竟只是一個單純的小女孩,她的所作所為目的只是為了吸引大人的注意——何必去跟一個心智未成熟的小女孩一般見識、計較呢?
她深愛著他,願意為他犧牲,為他做任何事,甚至不惜把工作辭了,專心一致的幫他守著家,照顧小甜甜,扮演好自己的角色。然而,最後她還是失敗了。因為小甜甜根本不領情。
不論汪彩玉做出什麼善意的舉動,不管她付出多大的愛心與耐心,小甜甜只當那是汪彩玉的伎倆,在她幼小的心靈裡,她的認知也僅限於此,何況她當時只有三歲半,哪能懂得汪彩玉的心意。
嘗試了整整三個月,汪彩玉整個人終於崩潰了,她尤其不能理解的是:她和他是那麼的相愛,為什麼多出一個小孩會產生出那麼大的問題?而且這個問題極可能困擾他們一輩子。
她必須設法解決這個問題。兩人一夕長談,她要求他做一選擇,否則即使彼此深愛著對,這個家庭也絕不可能和樂起來,這是不爭的事,彼此皆心知肚明。
面對汪彩玉的要求,他能說什麼?能做什麼?他根本無法在這兩個女人之間選擇其一,失去任何一個對他而言,都是胸口永遠的痛。
他不能說什麼,也不能做什麼,而是反過來懇求汪彩玉再試一段日子,也許問題便會隨時光的流逝而迎刃自解。
這回,不論他說什麼她已不再屈服了,畢竟她盡心盡力地嘗試了三個月,她無怨無悔的付出,根本就已然超越了她的極限:如果再要嘗試下去,不問可知,其結果必定是相同的。
她明知道要他從中做一選擇是一件痛苦、不公平之事,她也明白他無法選擇,所以她自己做了選擇,離開他,離開這個自己深愛的、又無緣的男人。
汪彩玉的離開給了他一生中除了痛失愛妻外,另一次的嚴重打擊。之後,他的生命中沒有了感情,接著又重拾以往象牙塔式的生活,直到五年後邂逅了沈妮慧。
對他而言,那是一段刻骨銘心的戀情,儘管隨著歲月的流逝,他甚至忘記對方的長相,但其間的痛苦掙扎與熬卻記憶猶新,他絕不可能再重蹈覆轍,讓歷史重演。
因此,當他初次見到沈妮慧,從相識到相戀,一路走來,他始終絕口不提女兒的事,每到緊要關頭,才回去陪女兒,當然更不敢在女兒面前提起他有一個深愛的女人這回事。
他的所作所為,是帶給沈妮慧一種莫測高深、神秘兮兮的感覺。但至此,所有的疑惑已然不存在了。
「我沒有欺騙,這不叫欺騙,是善意的謊言。」音箱裡傳來他那激動,且又帶有一絲感性的聲調。「我過了將近五年出家人修行式的生活,如今我好不容易走出來,面對往後的人生,尋找到感情的歸宿。你想,我怎麼可以再讓歷史重演,讓兩個深愛著對的人,彼此再受到傷害呢?」
「楊先生的處境的確稱得上是有苦衷。不過,聽眾朋友可能更想知道:那位汪小姐——萬一她又出現了,你們會不會死灰復燃啊?萬一會,那不是一樣也造成另一個人的傷害
「不會的。那位汪小姐傷心之餘已皈依天主,目前人在非洲照顧那裡的小孩。我想,她此刻的心情一定比我的平靜。」
「喔,楊先生的故事很感人——」
「如夢小姐。如果以你是女人的立場,你想你會原諒我嗎?」
「我想我會。畢竟你的遭遇還有令我同情之處,何況你是為了保護每一個人,不希望大家受到無謂的、莫名的傷害。」
「如夢小姐,你真明理。」
「哪裡哪裡,這是人之常情啊。」
「今天我會打電話給你,是想借由你的節目向她做一番解釋,其最主要還有另一個目的。」
「還有目的?」
「是的。如夢小姐,我是想請問你,如果你是我那個深愛著的女人,你都已經原諒我了,那麼你會答應我的求婚嗎?」
「你……這……這是全國性的聯播節目,你……你居然在節目裡跟人家求婚?」
「這有什麼不可以的!如夢小姐,你好像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嗯……這個嘛。我想我會喔。」
言及此,她終於發現在一旁猛跳腳的助理阿香,對方著嘴不敢出聲,卻用手一直指著主播台上的時鐘。
天啊!現在時間是凌晨一點五十八分,她居然……
「對不起,楊先生,節目接近尾聲,再見了。」沈妮慧連「明天同一時間請繼續收聽午夜情挑」的這種場面話都已是來不及說,便匆匆地播放片尾音樂,接著便見到一張茫然不解的苦瓜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