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非是青梅竹馬?」有點小失望,但仍是期待聽到一段美麗的戀情。
「是的,算是青梅竹馬!」腦中飛轉過一張面孔,不讓那抹面孔飛太遠,思緒立即拉回來定格。啊!是他,年迴。很好,有個具體的人物,那就好掰了。她流利的編出一段「青梅竹馬生死盟」以饗聽眾。
「我與他,是山西同鄉,在那個荒年沒收成的年歲,我們雖互有惰意,卻不能相守,他為了幫助家裡,將自己賣到京城當傭僕……」
說著他十八歲回來,訂下了親事,但來不及完婚,就被召回京城,一同陪主人出海去了,至今音訊全無……
說著烈女不事二夫,家人不忍逼她改嫁……
說著縱使音訊全無,生死不知,她仍在等,等那微乎其微的奇跡……
說著年華似水流,她的等待依然堅實,任由光陰帶走她的青春,無怨亦無悔--
夫人們紅了眼眶,為這令人鼻酸的悲戀唏噓感動,不住的安慰她,說那人一定會回來。
只是一個編出來的故事,不知為何,竟真的心酸了起來。
胸口有著濃濃的惆悵,不知道是為了哪般。
或許,只因明白到:這樣的孑然,將無終無止……
第七章 輾轉
不知是怎樣的動念,讓他馬不停蹄的奔波,趕回了山西,復又向北方的開平而去,不曾真正停下來休息。
年迴買了生平第一件屬於自己的財產:馬。就為了趕路程,每日每日的快馬奔馳,疲累的身體摧折不了他眼中炯然的意志。他,只是想見見她。
胸口鼓動,為著他不明白的來由。
或許,這理由太過荒唐,見到了又如何呢?想親耳聽她說出已嫁人的事實,來讓自己完全絕了這份多年來不曾斷過的淡淡牽念嗎?
她一定是嫁人了吧?一定的。但他就是制止不了自已決意要見她的決心。
很想很想問她:你好嗎?這些年,好不好?
想讓她也看看他現在的樣子。他今天能成為這樣被看重的人,一切全來自她。
所以,縱使她已嫁人,他還是想看她、感謝她……
十日前他回到家鄉,第一件事就是去她家拜訪,卻聽說元家母子已搬到開平去了。當下讓他一顆因期待而顫抖的心沉到了谷底……走了?她走了?
不!不想就這樣斷絕掉。他不願去想像今生今世再也無法與她相見的畫面。
他想了那麼久、那麼久,不該是這般結局的。
簡直像失去理智,他等不及參加完小妹的婚禮,挨到她訂親就買了匹馬往開平直奔。
「你怎地這般著急?元家人搬走就搬走了嘛。咱們是很感激元大娘沒錯,但也犯不著跑個幾百里遠去特地說聲謝吧?你這模樣,別人還當你要去會情人咧。」小弟年轉送他出城時不解的問他。
他沒有答案,所以無法回答小弟。
他只是,非見不可。他不想今生今世再也見不著她,所以一定要見到她,確定她在那裡,他的心才能定下來,不再惴惴然於再也無法見到她的驚懼中。
「大哥,您可得快些回來啊,有十來個媒婆上門說親,都是縣城裡有頭有臉的人家,爹娘說要幫你挑個好媳婦呢。一切就等你回來點頭。」
年迴聞言,心底湧上強烈的排斥。
「年轉,別讓爹娘允下任何一家,什麼禮也不許收,明白嗎?」
年轉搔搔頭,不敢違抗兄長的命令,只好道:
「我明白的。但,您為何一點也不著急呢?村子裡的人很少過了二十還沒娶的。有妻子在一邊體貼服伺你,你不是更能放手在工作上嗎?」
年迴記得自己不假思索的回答道:
「出門在外多年,任何粗活細活我都能自己來,不需要妻子。何況我馬上又要出洋了,何苦找個女人來守活寡?」
「呀?你不要妻子?那你要什麼?」
沒有回答,逕自上馬走了--
他要什麼?
要一名能言善辯的知己,要一名當他不在時,亦能活得快樂獨立的女性;兩人聚時可天南地北的聊,無所拘束,不必猜疑,全然盡興;各自分開時,心中掛念便好,無須成日閨怨,沒辦法打發獨自的時間。
所有的「他要」,都只以一名女性為基準--
有點刁鑽,有些潑辣,但又充滿正義感、不畏惡勢力。沒有小女人的扭捏作態,反而是大刺刺的爽利。總是一身短褂中性穿著四處遊走,老是以大姐姐自居,從不肯被人壓低身份,還拐得他叫她好幾年的姐姐……
他對女人的認識不多,但那又何妨?只消認識她一個就夠了。他承認他並非那種對男女之情懷著憧憬的人,事實上他除了追求財富,其它的想望根本是零。
不覺得傳宗接代重要,不認為女人的美醜與他何干,當別人暗示他那個正在對她眨眼的女人是在對他表示好感時,他只覺得那女子八成得了眼疾,還是快快送她去醫館看病以防小病不留心,拖成大病便難治。
他不知道愛情是什麼,所以珍而重之的把這份多年的牽念解釋為對知己的感情。
知己哪……比妻子更重要,教他數百里的奔波。只要有一點點希望,就不想與她斷了音訊。
十天後,來到開平。
他想,元初虹應該仍以牙婆為業,所以茫茫人海中,他只要四處打聽當牙婆的人家就行了。
他的時間並不多。現在八月了,距離十二月要出洋只剩三個多月,這回他不幫趙大爺採買貨物,所以只要預留二個半月趕去蘇州就行了。那麼,他只有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在開平找人,因為他還得回家一趟。
找了間客棧安頓,稍作梳洗之後,他便往市集尋去。多年的旅行生涯讓他知道每到一陌生地,首要就是熟悉地理環境,分出東南西北,找當地人攀談打探。當然,市集小販是最瞭解地方的人,如果你想找他問路或問人,就得先做買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