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手連忙捏緊腰帶上的小暗袋,裡頭的錢已煨得溫了,怎麼捨得掏出來!不可以的,七文錢托人帶回家,至少可買兩斤面,煮一大鍋吃兩頓都沒問題。他這輩子最大的願望就是不要再看到弟妹因飢餓而哭泣,所以這些錢是一個子兒都少不得的。
正當在發愁時,有人自他身後叫他:
「年迴,做什麼蹲在這兒發呆?」
年迴跳了起來,緊張的看著高出他一個頭身的元初虹,手足無措地道:
「沒……沒啦。衣服還沒乾,不能收……」
傍晚時刻,雲斂雨收,天空」片新晴,沉在西山的夕陽綴著幾縷彩雲,習習晚風吹來,秋意已濃,教人舒心神怡。她走出門吹涼風,見他蹲在屋簷下,好不苦惱,便出聲喚他。
她伸手探了探竹竿上微濕的衣物,眼珠兒一轉,湧起些許笑意,問道:
「是不是正在默背我教你的字句呢?原本想晚上再考考你的,我看不如就現在吧,你寫在地上給我查驗查驗。」
「啊……」他一驚,為時已晚的伸手遮住地上那些雜七雜八的字--
「這是啥?」元初虹伸手拍開他遮蓋的手掌,念出地上那些難以辨識的字:「王……大……豕……聿……回……女……」
黝黑的面皮潑灑上辣辣的紅,不知是羞愧於白字太多,還是怕自己私下接生意被揭發,他一張臉可以說是熟透啦!
「這是什麼字?」元初虹指著地上的'豕'字。
「……家……」不是這樣寫嗎?
「那這呢?」接著指著「聿」字問。
又錯了?「是'書'字。」
元初虹哼了哼,安慰自己道:
「至少其它字對了。才幾天而已,能寫得出字就算了不起的成就了。」她故作思索,一會兒才道:「這樣吧,要是你在京城找到好主子,離家百里遠的,我教你寫家書,替你送回西平縣你爹那兒報平安可好?」
求之不得!
年迴雙眼一亮,不敢相信會有這種打天上掉下來的好運,他正愁不會寫信呢!這元初虹凶悍歸凶悍,心地可好了。
「好的好的!多謝姐姐!」
元初虹笑了笑,伸手將地上的泥沙撥平,拿來一根樹枝緩緩寫出字跡,口中念著:
「家書,是這麼寫的。常用到的字眼不脫出對家人的牽掛,喏,'牽、掛'兩字。再不然就是婚喪大事……」
非常技巧的,她在地上寫出所有年迴用得著的字,就見年迴以這輩子最專注的精神跟著下筆劃,並死記在心中,一遍遍演練。雖然記得頭昏腦脹,但一切都是值得的。他開始振奮起一股雄心,認為自己是真的有能力去改變家中困境,而非只是癡心妄想……
元初虹也很夠意思,送佛送上天,將小弟那套文房四寶(嘖!壓根兒沒使用過)大方的轉送給年迴,嘉賞他對學習所付出的努力。
第二天,年迴將信完成,交給老婦查看,老婦雖不識字,但看到信封上確實有字跡,也就安心了。為表感激,她還偷偷塞了個胡餅(燒餅)給他路上當點心吃。
馬車行走了許久,就見坐在後頭的年迴還拚命伸手對老婦揮手告別,都已經看不到,還猛揮著,可見他心中有多麼激動。
元初虹在車內靜靜看著他的背影,唇上有抹笑意,發現自己很快樂,她喜歡這樣,一種真正幫助到人的感覺。
每個人牙子都聲稱自己是在做善心,讓窮人能到富人家中掙一口飯吃,不致於餓死。但在介紹窮人去上工的同時,亦狠狠瓜分掉人家的賣身錢,又能在大老爺那邊得到一定的賞銀,可說是雙頭賺。
倒不能說人牙子的舉止不對,畢竟他也只是討口飯吃,做生意就是要賺錢嘛。但……是不是能少從窮人身上剝削一些,缺少的收入則由富人手上拿回?
她一直覺得這樣才是對的。
看到了年迴的欣喜若狂,她感到溫暖……
在十二歲這一年,她決定了自已日後的方向--
當一名真正能幫助窮人的牙婆。
在十二歲這一年,他賺到了生平第一筆錢財--
自此之後,認知到勤勞或許能掙到溫飽,但想賺取到財富,則必須大量的學習,並動腦。
奔馳向京城的黑色馬車仍是顛簸,不時輾過凸石與小水坑,讓車上的人身子搖晃不休,都要暈了。
兩名十二歲的孩子,即將成長,亦在此奠定下未來的志向。
※※※※※※※
終於抵達京城。
元大娘第二日一大早起身就要去拜訪京裡的朋友,順便打探一下人牙子的行情;可能也要到大戶人家拜見老爺夫人打打通關,所以她不僅把最好的衣服全穿上身,還買了大包小包要去贈給各門各戶的總管們,套個交情。
大人有事忙,小孩兒當然是放牛吃草了。
以元初虹馬首是瞻,要出驛站去玩,得要有她帶著才行。京城不比縣城,走丟了恐怕一輩子也找不回來。元再虹吃完早膳後便一直磨著姊姊要出去玩。最後元初虹只好翻著白眼同意了。
反正她也是第二次來京城,很多地方還沒去過,原本就有意思要出去走走了,但能不能讓她休息得更饜足一些再說啊?非要這麼一大早的!
換好衣服,她打著呵欠出房門。
「姊姊,快嘛!別磨菇了!」元再虹心急得緊。
「小混帳,叫你習字就不見你急切過。」
「快啦!」早就被叨念得麻木了。
元初虹看向一邊的年迴,問道:
「要一同去逛逛嗎?」
「可……可我還要去割草餵馬兒吃……」他也想出門哪,可是工作沒做完,不敢偷懶。
「不急,我們一個時辰後就回來,馬廄裡還有些乾抹草,馬兒會將就著吃。」她說了算,領著兩名男孩出門去也。
不似元再虹新奇的左顧右盼,年迴在她身後問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