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徐呢?有沒有說什麼時候再打來?」丁巧莉接過一通小徐的電話,那一天,曼雯還和人家東拉西扯的聊了半個鐘頭。
「沒有啊!」丁曼雯悵然若失。「你別老是以為我跟他感情很好嘛!」還是快撇清算了,曼雯心想。
「我是覺得你和他滿登對的,郎才女貌。」丁巧莉拉著丁曼雯向母親說一聲就走了。
丁巧莉今天穿著一襲白色洋裝,篷篷的紗裙把她的身材襯托得無懈可擊。
丁曼雯則穿了件黃色襯衫和牛仔褲,腰間還繫了件非常顯眼的紅色長襯衫;手上戴了各式各樣的手環、手鏈、粗粗細細的繩子,脖子上則垂掛著用許多稀奇古怪的墜子做成的項鏈;頭上束起了鬆鬆垮垮的馬尾,耳上還有一對大得誇張的耳環。
有許多配備是在出門後才一一戴上的,所以林素芸根本不曉得丁曼雯不倫不類的妝扮。而丁巧莉今天之所以穿得這麼漂亮、又擦了口紅,是因為相完親後,她約了好友寶寶一同去看電影和到舞蹈中心跳舞。
「今天我約了寶寶,回去你跟爸、媽說,今天相親的這個還不錯,我們去看電影、吃宵夜了。」
「不好吧?老是騙爸爸、媽媽。」這種謊,她已經替姊姊說了十多次了。
「放心,我很安全的。」
走著聊著,她們已經到了「棕欖泉」的門口,丁巧莉從包包裡拿出一朵玫瑰花——那是他們約定的信物——進去後把玫瑰花插在桌上的小花瓶就行了。
但是,當她們推門而入,丁巧莉第一眼就看見了那朵插在花瓶裡的玫瑰花,男方已經比她們早到了一步。
徐忻弘正無限悔恨地支著頭坐在那裡。什麼二十八歲再不找對象遲早會變成王老五,什麼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他實在是悔不當初,怎麼會想要去找嬸嬸?而他嬸嬸又為什麼會是附近有名的職業媒婆——薛大媽?他徐忻弘這一趟訪親,真是陰溝裡翻船。
「就是她了。」丁曼雯說著,便跨步而去,在走過他身邊的時候,故意做了一個很大的旋身動作,手上的提包應聲而落,裡面一些沒放好的蜜粉、口紅、腮紅,甚至還有指甲油、香水、發膠,各式各樣五顏六色的東西全掉了出來,有的落在他的肩上,有的落在他的身上,而他那一套燙得筆挺的米色西裝,在幾秒鐘的時間內便面目全非,使他變得萬分狼狽。
「對不起、對不起,這位先生,要不要緊?有沒有受傷?」丁曼雯趕緊拿起桌上的紙巾,在他身上胡亂擦著,一邊喋喋不休地念:「都怪我那個妹妹,叫她用完要關好鎖緊,偏偏就不聽,看看現在,捅出大漏子了,真是抱歉、抱歉。」待丁曼雯說完,他的西裝已經糊了一大片了。丁曼雯兀自在心裡竊笑。
「沒關係,今天我的運氣本來就不太好,以後叫你妹妹注意點。」徐忻弘苦笑著,還一面安慰丁曼雯,希望她別太自責。
而丁曼雯的心裡則想著:倒楣的事還在後頭呢!
然後她裝著一臉無知的樣子,東瞧西瞧。「其實我們是約了人的,以一枝玫瑰花做為信物,那人好像還沒來,唉!現在的人真不守時。」
徐忻弘可不想落個不守時的罪名,連忙上前問:「是插在花瓶裡的玫瑰花?」
「你怎麼知道?」丁曼雯裝模作樣地望望他,然後把眼光調到他的桌上。「難道你就是……」表面上萬分驚訝,心裡面則大肆嘲笑,這個笨蛋,給他機會還不知道趕快閃人。
徐忻弘不敢相信地看著她,她頂多十六、七歲,怎麼可能是嬸嬸說的二十歲的大學生?他只得又確認一次:「你是丁……」
「是啊!我姓丁。」
徐忻弘直覺自己被騙了,被他嬸嬸騙了,明明是個未成年的小孩,怎麼會騙他說是個大學生?還說是個秀外慧中、風華絕代的美人?到底是他嬸嬸沒有職業道德,還是誰告訴她,他徐忻弘想結婚想得飢不擇食了?要是讓他知道是誰,他非把他剁了餵狗不可!
「你好,我姓徐,我想我們是搞錯了。」他起身想離開,去找他嬸嬸,或者那個亂放風聲的人算帳。
真是有禮貌的人。姓徐的人都這樣嗎?剛認識不久的小徐,班上的徐永安,和眼前這位徐先生。丁曼雯不知不覺地就多給了他幾分。要是世界上絕大部分的人都姓徐,那不就安樂祥和、世界太平了?
「搞錯?應該是不會吧?薛大媽介紹的通常都不會錯。」丁曼雯眨著大眼睛,無知又無辜地說。
徐忻弘這下子可真覺得自己罪孽深重了。他堂堂一位受過高等教育,典型模範師長的教職人員,如今被迫冠上殘害國家幼苗的罪名,他還有什麼顏面繼續教書,又還有什麼顏面回台中見他的父母、列祖列宗?徐忻弘呀徐忻弘,你的半世
英名將毀在這個美麗而詭異的城市……
「有什麼問題嗎?我是跟我姊姊一起來的。」丁曼雯看著他臉上變幻莫測的神情,惹得自己都快憋破肚皮了。
「……」
徐忻弘覺得自己有一時的生命靜止,被一大堆驚訝、驚喜、驚惶、驚愕、驚心、驚服、驚悸、驚駭、驚……驚得不知所措。
「姊,過來吧!」
在他還沒有找回自己失控的神經前,另一股更大的「驚字頭」像巨浪般淹沒了他。
他見過她,他一定見過她!他絕對見過她!
他的眼瞪得如銅鈴般大,極力思考著,他到底在何時、何地見過她?
他的大腦一直發出否定的訊息,而他的末梢神經更是一直駁斥,變成了空前絕後的爭執局面。
為了不便自己的體內爆發世界大戰,他終於想出一個權宜之計,不管真的見過與否,只要他與她保持一定的聯繫,他一定會想起來的。
當下,他擺脫了狼狽的窘狀,一派風度翩翩地伸出手來。「請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