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為什麼來?
高村告訴自己這不關他的事,但,他的心卻想要知道;而就在他猶豫不決時,他的腳替他作了決定——他信步踱向門外,往她的方向走了過去。
聽到細微的腳步聲,陽子轉身,回眸:
見到他的人,她因酒而醺紅的臉蛋漾滿盈盈的笑。
他跟她一樣,席地而坐,肩並著肩,一點也不介意這樣合不合他們高村家的規矩。
「你為什麼會在這兒?」
「要聽實話還是假話?」陽子眨巴著眼笑望著他。
「都聽。」他想知道她為什麼來,也想知道她為什麼有說假話的念頭?
陽子將臉轉向漆黑的天際,數著星子,不去看他的臉,只是思索著怎麼將事情的原由告訴他?
就從……美沙褚來找她說起吧。
「我有個好朋友,她父親經營工廠欠丁大財團的錢,大財團要我朋友的父親關閉工廠,將土地轉賣。
我那個朋友的父親是個硬脾氣,對於白手起家的工廠有著深厚的感情,說什麼也要把工廠硬撐起來。」
「他沒有那個能力。」高村時彥知道陽子口中的大財團指的就是高村產物。
「我知道我朋友的父親沒那個能力,但,那是他畢生的心血。」
「如果他沒有經營公司的本領,那麼他的畢生心血也只是一堆爛泥。」他毫無感情地開口。
陽子轉臉去看他冷凝的面容,眼睛就那麼直直地盯著,眨也不眨的。
「當我朋友一味地數落那大財團的負責人是多麼卑鄙、使盡下流手段逼他們家走上絕路之際,我還曾替那大財團辯駁過,說著在商言商那樣冠冕堂皇的話。
但,我多麼希望你高村時彥不是那樣只求利益便不擇手段的商賈。」
她的話刺痛了他。
這就是身為富豪人家的悲哀,在他們的人生中,向來只懂得求勝利,縱使那樣的成功得踩著別人的失敗,才能往上爬,他們也會不顧一切仁義道德地做了。
「我就是那樣不擇手段、只求自身利益的人。」所以她該擦亮眼睛看清楚,該遠遠地離開他這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冷血惡人。
「我可以相信你的話嗎?」她抬起清澄晶亮的眼眸睇睨他冷寒的臉。「我可以相信你,相信你是一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人嗎?」她可以將那樣卑劣的標籤黏貼在他身上嗎?
「可以。」因為他就是那樣的人。
「縱使我跟你說,你所要營建的新市鎮將使近百戶人家沒有工作、沒有薪水可領,也沒有一個棲身住所,而他們的生活將陷入一片黑暗、沒有光明可言時,你仍然可以果斷地告訴我,你是個冷血的人,是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人嗎?」她再問他一次。
他冷冽的眼迎向她,再一次回答她。「是的,我是那樣的人。」
陽子深吸了口氣,抿著唇,搖搖頭。「為什麼你說謊的時候,連眼睛都可以不眨一下?」
高村時彥冷峻起稜的臉微微變得僵硬。她憑什麼這麼有把握他高村時彥是個有良心的人?
「你剛剛問我為什麼來這兒,我努力地說服自己是為了朋友的父親說情而來,但我知道這是假話,是我在欺騙自己的假話,因為我心裡清清楚楚知道,我來是為了我想見你。」
那一句「想見你」擊潰了高村時彥佯裝的冷傲與不在乎。
他移眼盯著陽子的臉看,想看看她的眼神有沒有閃過一絲絲的虛情假意。但是,她的眸光一如以往那般澄淨。
「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陽子點頭。「我知道。知道自己喜歡那個坐著雲霄飛車會笑、會叫的高村時彥;知道自己喜歡那個聽到『生日快樂』眼眸便綻放光采的高村時彥。我想看那樣的笑、想看那樣無拘無束的高村時彥。」
她昂臉,眸中閃著水光,問道:「我可以嗎?」可以再見到日前他朗朗而笑的模樣嗎?
可以嗎?
高村時彥有股衝動想點頭說「可以」,但——
「時彥。」中山香織從宴會場內走出,介入了高村時彥與陽子之間,那股流竄在他們倆之間的曖昧硬生生地被扯斷。
中山香織看著高村時彥放柔的臉,又看向那席地而坐的……齊籐陽子!
中山香織一眼就認出來,不為其他,只因為齊籐陽子曾在她面前帶走時彥。對於情敵,女人向來有著很好的記憶力。
中山香織很努力地擠出一抹笑容,問道:「齊籐小姐哪時候到的?怎麼先前在迎賓處沒見到齊籐小姐的人?」
中山香織明著是說他們中山家招待不周,暗地裡卻是在懷疑齊籐陽子是怎麼進來的。陽子不笨,她當然聽得出來。
「我有邀請函。」陽子大膽地扯了謊。
「是嗎?」中山香織很明顯地不相信。
陽子看向高村時彥,希望他能幫她解圍,但,他卻面無表情地看著她們倆在對話。
他見到未婚妻之後,就很明顯地不想幫她,陽子有了這項認知,只好自找台階下,低頭翻找她的皮包,繼續扯謊。「我記得明明是放在皮包內的,怎麼會不見了?」
陽子找得急,中山香織氣定神閒地看著。其實她並不是存心想看齊籐陽子出糗,她只是想瞭解高村時彥的態度,看看齊籐陽子出了問題,他會不會插手管。
而答案出乎她意料之外,看來對於齊籐陽子,她是多心了。
「齊籐小姐,我只是隨口問問,你別真的在意,其實有沒有邀請函,我們中山家一樣歡迎你,希望今晚你能玩得盡興。」
陽子聽了鬆了口氣,報以一記微笑。
中山香織在理清了疑慮後,將目光全放在高村時彥的身上。她挽起他的手,含笑地告訴他:「武籐議員來了,爸爸要你過去一下。」
「嗯。」高村時彥點頭,在面對有著利害關係的人們面前,他又成丁那個既冷又傲的商場鉅子。
陽子見他與中山小姐並肩離去,露了個苦笑:
看來她今天來這裡實在是個錯誤,因為她來既幫不了美沙褚,甚至還賠了她的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