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聲、低抑的啜泣聲擾人的響起。
冷澈的眸裡亦被擾起波動,但他撇了撇嘴,故意傾向前,以蓄意傷人的口吻試問:「你想做春天的新娘?那——若是我不願意呢,怎麼辦?是成全你的心願,或是……」
「或是什麼?」聽出他聲音裡的異樣,施碧蘿猶豫了一下,仍是很傻的問。
「或是——乾脆這樁婚事就這麼算了?」擱下話,冷澈霍地起身,往大廳門口走去。
「不、不要……」心一慌,施碧蘿衝上前揪住他,然後眨著一雙濡濕的大眼。轉到他身前卑微的、似懇求的低低呢喃:「不要這樣,好嗎?方纔我只是問問而已,真的,只是問問而已。」但委屈的感覺卻是怎麼也藏不住,她急急的朝他點點頭,強調話中的肯定,又急急的伸手抹淚,然後朝他可憐兮兮的笑著。
「只是問問?」冷澈刻意壓低聲調,深瞳猶掛不悅之色。
「嗯!真的,只是問問」她拚命的點頭保證,就怕他在不悅之餘會轉身撇下她。
「不再堅持非我不嫁?」冷澈淡問,但審視的眸光犀利無比。
「不堅持了,碧蘿不堅持了。」不堅持了……嚥下哽咽與委屈,她拚命揚起笑容,肯定的朝他保證著,就伯他在一怒之下拂袖而去。
堅持這麼久的信念,是不是……錯了呢?衝動間,她感到害怕,想找個人問清楚,但是碰到臉頰的淚珠時,恍然明白,這一切,怕是已來不及了。
轎外人聲嘈雜,碧天如洗。而轎內卻充滿了陰影,延伸了無盡的昏暗,照耀在一身紅艷的霞帔上,晦黯地覆蓋住她……
疲倦端坐在床沿一隅,累極的呵欠在突然閃刪進一道人影時退去,她嚇得坐正身子。
「碧蘿——」來者的低喚中輕吁了口氣,不知是喜,是悵。
隨著突來的叫喚聲,新嫁娘的眼睫莫名的凝上淚,襯得她的眼睛水盈盈的。
沉默了許久,施碧蘿亦師亦友的師父——嚴是影終是無言。
施碧蘿抖願著手揭開頭上的喜帕。
「喜帕是要蓋好的,這是新郎倌的權利呢!」說完,嚴是影又代她將喜帕拂至鳳冠之上,然後坐上另一側,狀似撫慰她。
擔憂的眼眸轉向圓几上的各式食點,想起那一天,巧笑情兮的碧蘿猶是眼眸含羞、嫣紅著小臉出現在她面前,說明心中無可比擬的喜悅。
怎麼一瞬間,愁苦便染上了她的眉眼?
「師父……」施碧蘿抬起臉,水濛濛的眸裡氤氳迷惑。為什麼呢?她的婚禮沒有祝福,只有冷清、寂寞……
「師父,你說過碧蘿舂會幸福的啊……」垂下臉,她像自言自語般的,「碧蘿春幸福才是啊!」怎麼會是這樣子呢?倉促草率得像是一種羞辱。
「師父,你說碧蘿春一定會幸福的,對不對、對不對?」急切渴求的語氣洩漏她的心緒,其實打從她問起的當兒,一切便早已明白了。
只是她的心裡面懷有一絲希望,掙扎著想去相信,想抹掉那纏擾心頭數日怎麼也抹不去的陰影。
她雖單純,但也不笨,早上迎娶的路程上那明白清楚的譏刺與嘲譏,及師父現在那隱隱浮現的憐憫,說明他不愛她的事實。
「碧蘿——」拭淚的動作起初是遲疑的,口氣也是遲疑的,嚴是影猶豫的試探問她:「如果、如果……這一切……後悔還來得及。」
一整天,漫步於街道人群中,揚在耳畔的全是對這一場寒酸婚姻的惡意嘲弄,她不由得想起,那總是揚著無憂笑容的人兒,總在靜靜的角落裡,小女兒嬌態地膩在她身旁對她喃喃訴說著事情——
哦!師父,碧蘿春要成親了哦!是我十一年前就決定了的夫婿呢!
師父,您覺得人家、人家會不會太過不懂矜持啊……可是、可是人家真的好喜歡他呢!是喜歡、也是愛——
「不、不要!」因師父的建議而衍生的心痛漫天襲地的朝她席捲而來,離開他!這個連想起都是這般的令人不堪忍受。
連想也無法忍受,又怎能做得到呢?
「不、不要,師父,碧蘿春不要。」她抹掉淚笑著看向嚴是影,淚痕猶存的臉上是強撐的堅強,儘管她的澈哥哥……不愛她,那……她也不在乎,只要她愛地就夠了,只要他在自己身邊,即使他不愛她無所謂……真的無所謂……
她相信,她的澈哥哥一定會愛她的,到了最後一定會。
「師父,我沒事,真的,沒事了。」
像要證明自己所言不假般,她用力的朝嚴是影點了點頭,鳳冠上的明珠的抖了下,發出圓潤的摩擦聲。
那晶瑩的光澤映入嚴是影的眼簾.她幾乎是不忍的避開眼。
施碧蘿看見了,那光澤倒映進她的眸底,竟酸澀的刺痛了她。眨了眨眼,她圓睜的大眼,不願向怯弱低頭,朦朧間,她想起了明珠有淚這句話來,那倒映的圓潤如珠的光芒,可是溢滿心底的淚?
「碧蘿——」見她這模樣,嚴是影猶有話說。
「不,師父!」打斷師父的話,施碧蘿固執不改,「碧蘿相信自己的,相信自己一定幸福的!」
這是她的夢,是她等了十一年的美夢。一定可以的,哦!她一定可以圓夢的。
「師父!碧蘿春一定會幸福的……」她又喃喃自語。
命運的紅線,早在十一年前便纏繞上她的身,像一張無形大網,將她繞進他織起的魔咒裡。而那不經意的相逢,讓故事就這麼開始了,為成曲折、寫成情愁,也寫成注定的一生。
第六章
隨著師父的無言離去,她先前帶些矛盾般恐慌的心反而穩定下來。
於是,她又像先前編織美夢的無憂施碧蘿,帶著一點點喜、一點點怕,及一點點新嫁娘特有的嬌羞與期待。
容姐姐說新婚夜的她將是夫婿眼中最美的女人……然後會有一點點痛,但那是女孩蛻變成女人必經的過程……順時,火辣的潮紅突然轟上她的臉頰,她不期然的想起先前的那一夜,端坐的身軀突然不安地動了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