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拉起他一隻手貼在自己臉頰邊,淚意盈盈,聲音辛酸。
「不准。」
低低啞啞的聲音從理應熟睡的男子嘴裡逸出。
她震驚望入一雙漆黑似暗夜的眸子中!
第十章
他醒了!
她為時已晚地想起這男人喝醉的狀況跟別人不一樣,他醉酒之後一定會睡著,因睡覺是他醒酒的方式,一旦小睡後醒來,也差不多清醒了。
心下一驚,第一個念頭就是逃--
沒能如願,因他早已抓攫住她手臂,讓她跌入他懷中。
「放開我--」她低叫。非常後悔沒丟下他走人,以至於自己陷入這種境地,只因不忍看到他難受。
「月幽,我們該好好談談了。」他不讓她掙脫。第一次叫她的名字,卻已像一種愛撫,令兩人都發出一陣戰慄。
她躲著他的眼光,氣急道:
「你放開我!我跟你沒什麼好談的。」
房令璽聲音裡有絲歎息:
「你不覺得這一切對我並不公平嗎?如果要判我刑,至少讓我瞭解自己的罪行。」
她拒絕:
「人生本來就不公平,你也不必向我索求公平,因為你不需要,我也不會給你。放開我,讓我走。」
「我需要,你代我決定的事情已經太多了,這一次請讓我自己來。」他不讓她再躲下去,一手箝緊她腰身,另一手勾起她下頜,四目相對,再無處躲藏。他的熾熱對上她的驚惶,先前的你追我跑只是徒勞白忙一場。終究,她還是落入他的抱擁中,一如雨水終會匯流向大海,不管曾如何在大地中鑽營躲藏。
朱月幽氣道:
「我沒有替你決定什麼,我手上從來沒有決定權!」她多麼希望她有,如果她有,她就不會活得這般孤獨可憐。
「沒有?何必妄自菲薄?你決定讓我失去一名妻子;你決定讓歡歡沒有媽媽;你決定將我的記憶滅失,使我二十歲以前的人生徹底空白。你握有我所有記憶卻不給我;你是我妻子卻不認我,就這樣站在一邊看,以那種我犯了罪的嗔怒眼光……不!更正確一點來說,是那種看負心漢的眼光對我。你決定我有罪,於是你決定要懲罰我--懲罰我愛上你卻又一輩子得不到你的心!」
她面孔泛紅,氣與羞交雜,差點教她講不出話。
「你你、你自己要失去記憶怪誰?我欠你呀?」
「沒錯,你就是欠我。」他一張討債的面孔。
「我欠你什麼了?」是他欠她才是吧?怎還敢顛倒黑白?!
房令璽面孔抵著她的,氣息一陣陣噴到她臉上:
「你欠我全部。你打算讓我當一輩子的負心漢,好教你順利地、光明正大地去恨一個你心愛的男人。」
「我沒有愛你--」她低吼出聲,但是很快被消音--以唇。
「再多說幾次如何?」他終於放開她紅艷的唇時,壞壞地建議著。
朱月幽嚇得把唇瓣抿入嘴裡,秀麗的面龐像是著火般的紅。
「你是我的妻子、我女兒的媽媽。這種事不可能瞞我一輩子的,就算父親沒查出來,光是你對歡歡的態度,我終有一天會往這方面推斷的。」
「我不是你妻子--」她抗拒被他冠上所有格!
「你否認歡歡是你女兒?」房令璽只問這一句就讓她不敢反駁。
朱月幽無言。她可以否認全世界,就是不能否認歡歡,歡歡是她的心肝寶貝啊!
「我可以用科學的方法加以證明你跟我的關係,你知道的,只消到醫院驗DNA,一切便真相大白。你要更多的證明嗎?」
她搖頭,不要。
「月幽,你一直讓我不好過,姑且就當作你在報仇吧。也許我有諸多的活該,所以我認了,誰教我失憶呢?什麼罪都得認,沒上訴的機會--」見她一副不以為然的神情,他笑:「咦?不同意?我想就算是失去記憶,一個人的本質也不會變太多。我不是那種以德報怨的人你應該瞭解,今天要是有一名下屬毫無理由地冒犯我,我怎麼可能會讓他好過?即使是一個--教我如此傾心的女子。」
轟!夠了,他夠了!他再調情下去,她肯定要腦充血了。
「你、你少顧左右而言它!我告訴你,不管你心中打什麼算盤,我都無意參與其中。你繼續當你的黃金單身漢吧!最好去找個門當戶對、美麗溫柔的女人來讓你的人生更圓滿如意。你是天之驕子房令璽,不是我的丈夫蘇驥瑭,所以你跟我一點關係也沒有。」
房令璽忍不住要問:
「回答我一個問題,蘇驥瑭是個很糟的丈夫嗎?」
「他很好!跟你完全不同。」她只想氣他。
「我跟『他』唯一不同的是姓名。」他提醒她。
她努力要推開他,不想談這話題。
不同的,一旦名字不同後,曾經屬於蘇驥瑭的過往也全部不見了!他怎會明白她這樣細微的心事呢?他不會瞭解當她因為「蘇驥瑭」的消失而吃盡苦頭之後,這點差別分外刺眼。
「我不會變,不會因為失去記憶而改變性情;也不會因此而改變品味,十年前會讓我喜歡的女人,現在還是牢牢拴住我的眼光。我一直以為我是冷情的人,這些年來,女人、男人都因為我的不近女色而認為我等的那一個人是她或他,鬧了不少笑話娛樂我。哪裡知道原來我的心真的在等待,而那個被我等待的女人正日日夜夜地咒我怨我?」
她瞪他,叫道:
「我沒咒你,也許我根本打定主意另尋新生活,你少在自己臉上貼金!」
不公平啊……他因為無知而快樂過日子,她則承擔所有的害怕活在思念的煎熬中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在跌跌撞撞裡咬牙撐過絕望,只憑著他們父女一定還活著的飄渺信念……
思及此,滿腔的委屈化作淚水滂沱而下。
對!她小心眼,她嫉妒他的無知、恨他獨佔女兒多年,害她飽嘗八年的絕望苦澀,還要不時地自欺才能活得下去,任由希望與絕望交戰得她筋疲力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