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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3 頁

 

  「隨你!」嚴開拉上車窗,不想再讓兩人視線相對。

  他知道自己倉皇了,亟欲逃離梁善善那般溫柔的堅定。彷彿一張網或者一根線,將他包圍、牽引,總之都是勾引他逐步放棄現在這樣,連自己都早已咀嚼不出味道的生活基調。

  但,即便這樣模式只是一連串妥協、背離、忍受、習慣、麻木的過程與結果,現在的他,就連放棄的勇氣都付之闕如。

  所以,每每在梁善善的身上看見十年前的嚴開,現在的嚴開就愈覺難受,是忌妒或等著看戲的冷然?是憐惜或忍著照看的按捺?

  嚴開看著後視鏡中逐漸模糊遠去的單薄影子,竟也惘然了。

  *** *** ***

  又一個晚歸夜,梁善善揉著自己已有些發僵的背脊,腳步蹣跚地將自己從機車上拖下來,再腳步蹣跚地踱向家門。

  行經中庭,她下意識望向嚴開家的方向。

  好像自從那天,當她終於從廖家回來時偶然發現嚴開正站在自家落地窗前沉思開始,這樣假裝仰頭的窺探就不知不覺成為她每日回家時的例行工作。

  依然是,漆黑黝黯的一間屋子,在週遭人家敞亮著燈光與電視聲的相照下,密不透光的有些突兀做作。

  就如同這些時日的偶然相遇,嚴開總是避重就輕的默然以對。彷彿沒有先前那些機緣巧合。彷彿兩人只是不相熟的點頭鄰居罷了!

  她笑了,搖了搖手,朝著那窗簾後不知有沒有人的屋子,大力揮手……

  黑暗間,嚴開不自覺地縮了縮身子,雖然他確信自己隱身的很好,應該沒有被發現形跡的可能。

  有人默默給自己等門的感覺真的很好。

  按著向上的電梯鍵,梁善善允許寂寞的自己沒來由幻想一下,就當是——

  無傷大雅的小小放肆吧!

  *** *** ***

  嚴開站在空曠的下降電梯中,以往他只要早晨這時候出門,身邊一定還有個精神奕奕神清氣爽的梁善善,但如今……兩天了!

  已經整整四十八小時,梁善善沒有出現在她應該出現的任何地方。

  他把弄著攢在口袋內的零錢,聽著剛從五樓進來一對母女的對話:

  「媽媽,善善姐姐今天是不是又不來陪我們玩了?」

  「我不知道欸……你們也不要老纏著人家,梁姐姐很忙的。」

  「可是她明明答應教我和妹妹做芭比娃娃的衣服嘛,騙人!」

  「那種東西幹嘛要自己做,只要你聽話,下次我就帶你去玩具店買。」

  「不一樣啦,善善姐姐說要自己做才……」

  「好好好,別吵別吵!你先乖乖上學,其他回來再說。」

  「媽媽再見!」

  嚴開無意識看著娃娃車上正對著母親揮手道別的小女孩,然後不由自主地將視線調向梁善善的窗口。

  布簾勻勻垂落,看不出來主人的離開,或者存在?

  存在?

  等等,腦海中突然閃過的念頭,讓嚴開忍不住在停靠的車列中尋繹……

  「善善,你在家對吧?開門啊!」猛按了幾次電鈴沒有回音,嚴開轉而瘋狂地敲著梁善善的家門,暴烈的動作滿是焦急,滿是無法遏抑的憂心忡忡。

  因為他看見一輛熟悉、但明顯殘破的機車,還有散落在她們信箱外因為過滿而掉落的紙札;因為他恍然想起,兩天前那個寒流過境的雨夜,因為張著傘而看不明確的嬌小身影,似乎有些遲緩,有些……躓頓?

  碰碰碰!

  「善善,我是嚴開,你還好吧?開門啊!」

  她一直隱約聽到不同的聲音;可是,她並沒有動作。

  起先是因為動也動不了的生理原因,但當漸漸習慣了這種昏然、麻痺、沉重的唯一知覺,她也就變得舒坦,繼續暈眩在這種深沉的無感中。

  失去理識的梁善善並不想醒來;不想和四肢百骸的癱軟互相拮抗,更不想思索檢視那潛藏在精神深處的孤寂與失落。

  為了什麼孤寂?

  又為了什麼失落?

  這不是現在這個已經脆弱到不堪一擊的梁善善所能負荷的課題;所以……

  「讓我睡啦……嗚……我好累,真的,好累……好……累……」

  「撐著點!」橫抱起一身滾燙、不知昏迷多久的梁善善,嚴開轉向持著備份鑰匙的房東太太說:「麻煩你找一下她的證件,我先送她去醫院急診,回頭再跟你聯絡。」

  除了聲音,梁善善也一直看到好多不同的影像。

  記憶底處、遺忘了、許久都想不起來的……

  恍恍惚惚模模糊糊零零碎碎是是非非;她以為不曾放棄的過去,呵,原來還有這麼多記憶的缺口。如今,仿若潰堤而來。

  繚繞著她有些冰冷,有些失溫,有些無法招架,她伸手欲抓,隨即頹然放下。即便是神智昏迷的梁善善,她也清楚意識到,什麼都沒有了。

  她什麼都沒有了。

  然而,是一種堅強恆定的溫度,還有隨著那溫暖而來,清晰而穩定的律動包圍了她……

  怦、怦、怦、怦、怦、怦。

  雖然陌生不解,但她放心了——

  不自覺微笑著,繼續沉眠。

  嚴開看著病床上的梁善善,她依然睡著,不過臉上已恢復些許血色,不似四天前慘白駭人。因為車禍的傷口發炎和著涼釀成急性肺炎?他搖頭苦笑,也只有梁善善有這樣本事把自己弄得如此狼狽糟糕。

  手持溫濕棉棒沾潤她唇,嚴開想起那天被他摟在懷裡送醫的梁善善,就是這樣微啟小口喃喃喊累。

  她會累嗎?嚴開詫異著自己的詫異。

  除了那日偶然撞見她疲憊睡倒在機車上,其他時候的梁善善幾乎都是精神飽滿元氣十足,嬌小的身體裡似乎永遠藏著無窮能量。她當初曾指著自己的心口溫柔地笑著說:「我的星星在這裡!」

  而今,她累了,是心累了嗎?

  心累了?星星還懾懾發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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