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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3 頁

 

  「沒有嗎?」梁善善一一詢問分頭尋找的醫護人員,得到的都是教人焦心直落的消息。

  「嚴大哥……」她蹙眉苦想,「會到哪裡去呢?」

  陳維鈞滿懷歉疚,卻怎麼也不敢在主治教授前說出真相;心底卻不禁惱怒起來,這沒種的嚴開,明明答應不再見梁善善,不再與她糾纏不清了,現在又來這種逃跑開溜的小孩遊戲,豈不讓梁善善的千思百轉更加縈繞在他身上了嗎?

  「病人情況並不樂觀,得快找他回來才行。」住院醫生說:「不如發佈新聞,請社會大眾協尋吧!」

  「等、等等!」梁善善焦急阻止。

  她瞭解嚴開,不是這麼輕易就犯的性子,上次林栗使了小計將他逼了出來,但是這次……

  梁善善環顧著收拾得異常乾淨的房間,心裡隱隱不安。

  「醫生,可以給我一些時間嗎?」她問。

  想起一個人,她忽然燃起一線希望。

  希望她的靈光無誤,希望她的預感偏差。

  *** *** ***

  波浪滔天,不止息的是迎面而來的海風,或者隱含在人心深處的恐懼孤獨?

  嚴開站在陡崖高處,直直向下凝望,那深不可測的黑潮底處,他的母親曾義無反顧地縱身躍下,只剩下一隻交代身份的皮包,隻字未留給哀慟莫名的爺倆,就這樣乾乾淨淨去了。

  母親是個溫柔婉約的女人,依夫依子從不多言。

  他只記得在盛華之年染上腎病的母親,一夕之間如春殘花盡,而一向嚴峻的父親,竟也甘心洗手作羹湯,小心呵護父代母職,而在之前,他是個從不走進廚房的標準大男人。

  父親深愛母親吧,年少的他從不懷疑,困擾他的卻是母親的最後決定。為何在全家人一起奮鬥兩年,日常作息漸入軌道,對於她的病也能泰然處置的時候,她竟決定如此這般脫離紅塵遠赴幽冥呢?

  而今,嚴開嘴角凝著一抹慘然微笑。

  事隔多年,他竟也懂了,明白母親當年的掙扎與絕然,明白為了成全而不得不自尋了斷的必要。

  他以為自己真可假裝無情,所以這些天來對梁善善不聞不問不睬不理,以為不與她四目相對就可以貪戀幾分有她存在的空氣,直到命絕氣盡。

  然而她畢竟是敏銳的,竟也如此委屈求全配合他的任性;與其到頭來仍是重重挫傷了她,倒不如現在就將之模糊,一切朦朧不清吧!

  若真要怨怪,就由死去的人一力承擔,活著的人傷過心掉過淚,抹乾臉面就可以昂頭挺胸,重新開始。無須負累,無須牽掛,無須懷想,無須追念。

  嚴開昂頭看著海天,低頭聽著風濤。他閉眼尋思,將世上惦戀的面容逐一在心中畫過,善善是其一,而另一個人——

  *** *** ***

  「枉我花了大半輩子的氣力養你、氣你,到頭來,你還是要學你那膽小的母親這樣怯懦地撒手離去?」這聲音?

  他回頭,果然是十年未見的——父親。

  「爸……」嚴開輕道。

  想起當年負氣離家,想起因為拒絕父親接濟而咬牙苦撐的日子,他當年之所以拼了命也要完成大學學業再棄之如蔽屣的原因,也是因為掙那一口氣。想脫離父親巨大的羽翼,想證明自己能靠自己的抉擇意氣風發,他要證明他能,只是不想。

  然而,幾年下來,他連他要的東西都漸漸模糊不清了!

  許是年紀到了,近幾年,他曾回過老家,卻是物事依舊、人情已非,問起左右鄰居,只知父親接受外國大學的聘書,早已去外多年,然而正確的落腳地,卻是天南地北莫衷一是;父子情緣,就這麼一年蹉跎一年。

  「你跟我做對了一輩子,我還以為你挺驕傲的!怎麼,一個小小的病痛就讓你灰心喪志了嗎?瞧你這德行,比起喪家之犬都還不如!」

  父親老多了,拄杖也不介懷地撐了起來,俊逸挺立的體貌佝屢不少,連頭髮都已然皤白,然而還是硬氣,明明老淚縱橫卻還嘴上悶哼,他續罵道:

  「男兒重生,不輕言死,古人但求馬革裹屍,也不願引刀就橫;而你,就算是絕世之症也該轟轟烈烈一戰!早知你會如此如此縮頭縮腦,我倒不如當年就將你一把摔死,也好過我現在眼睜睜看你沒骨氣的自尋短見!」

  「爸……」嚴開看著父親因盛怒而顫抖風中的老態,不禁哽咽,殷殷拜下,「嚴開不孝……」

  「咳!還來這招!」嚴仲愷避開兒子的大禮,更加怒道:「當年我受不起,現在更是無福消受,你給我起來,頂天立地的抬起頭來!」

  他猛抓起嚴開精瘦高壯的身形,讓他迎著壯闊淒蒙的海天一色。「你跳啊!你跳給我看,跳給你死的不明不白的娘看,證明你果真是打你娘胎出世的肖子,骨子裡都是一般不可救藥的懦弱!」

  施力過猛的嚴仲愷突然因為重心不穩向後踉蹌一步;嚴開搶著攙起顛仆的父親,終是啞然。

  而驚濤列岸,大去者亦無言以對。

  「兒啊!該你自己決定了……」嚴仲愷掙開兒子扶持,步履蹣跚向後挪移幾步。「是像你娘一樣糊里糊塗地往下跳?還是撐著一口氣多搶他幾天命?為父只多說一句,人生無他,只求盡心而已,如果你已經努力殆盡,為父的就算再一次白髮送黑髮也甘之如飴;但如果你不曾奮力,就算連滾帶爬地也他媽的給我死回來,你連死的資格都沒有!」

  狂風驟起,連捲漫漫飛沙,梁善善等在崖下,已不知濕幹了幾回眼眶。

  她習慣性地咬著唇瓣,為的是不讓軟弱撒下,不願絕望的恐懼先於意志,因為希望並未消失!直到她終於望見嚴家父子依偎而下,她才欣喜又釋懷的進出新淚,急急迎上前去。她沒錯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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