捧起她不施脂粉、卻清秀動人的臉頰,他對她縱容地微笑道:「傻綠兒!我不會離開你,除非是我死了。」
她的心更慌了。「我不要聽你說這種不吉利的話,我們一定會白頭到老的!」
老道人的讖語開始像夢魘般的糾纏著她,程湘綠寧願自己沒見到那道人,現在也不須為他的話而狐疑惶懼、憂心忡仲。
「是的,綠兒,我和你會白頭偕老的。不過,你現在大概累了,還是進去歇息吧!」他半逗半哄地扶她進艙。
未搭過江船的倩珠,在船頭賞景沒多久便暈船嘔吐了,因此程湘綠很早便叫她回寢艙休息;至於隨行的四名護衛,則輪流在船頭,及船尾守衛。除了幫船家注意四方的狀況外,最主要的目的——當然還是保護節度使夫婦的安危。
進艙後,慕靖楠正品嚐著程湘綠為他沖泡的茗茶,忽地,船身一陣搖晃,差點將手中的熱茶灑了一地。
「怎麼回事?」程湘綠面有驚色。
不過她剛問完,馬上又連續好幾波的晃動,接著守衛在外的蘇冀神色匆忙地入內稟告:「啟稟大人!江岸兩邊皆有弓箭手向船舫射擊燃火的長箭,我們可能遭遇埋伏了。」
聞言,慕靖楠二話不說,立即夥同下屬奔出艙外。
果然,在江岸有兩長排的人陣,各持火把及燃火弓箭對他們的船隻展開攻擊。
「告訴船東。要他加速前進。」慕靖楠神色凝重地發號施令,接著抽出長劍抵禦,將射至船沿的火箭揮砍落江。
然而接踵而至的火箭愈來愈多,他們幾人已經有些應接不暇,其中一名護衛大喊著:「不行,大人!前方江面愈來愈狹小,敵人的箭恐怕會更輕易地射中船身;再這樣下去,整艘船會點燃的!」
「普通強盜在贓物還沒得手之前,不會趕盡殺絕,但依此情況判斷,對方肯定不是單純的搶劫。所以大人您看,會不會是秣喀那幫人所為?」另一名護衛也附和道。
慕靖楠當然也猜到敵方可能與秣喀有關,並明白現在的處境十分危險;但船上有他心愛的妻子,他不能輕易棄船離去。二剛方有處峭壁山崖,對方不可能在那埋伏。叫船家往崖下停泊,我們撐到那裡再棄船躲避。」
護衛楊昆將訊息傳達給船家,然而從未見過如此場面的船東,早已嚇得屁滾尿流。「我在這條江渡船這麼久,還沒見到如此猖獗的強盜,我看這次八成死定了,就算船不燒掉,待會也會被土匪亂刀砍死的。」
「老船家,咱們一船的性命都交給你了,除了讓船靠岸之外,我們沒有第二條路可行了。」楊昆說完,隨即趕至船頭與頑強的弓箭對抗。
程湘綠也嚇壞了,事情來得太突然,她只能躲在艙門後,眼見丈夫為禦敵奮戰,自己卻束手無策,一點也幫不上忙。
「啊!著火了,夫人,船著火了!」睡夢中的倩珠被寢艙迅速蔓延的火苗驚醒,她披上外衫,倉皇地往外逃竄。
「倩珠,別出去,外面更危險!」程湘綠先攔住她,再扯下船舫的簾幕撲火。
倩珠膽怯地縮在牆角。「夫人,發生了什麼事?船怎麼會突然著火了?」
「我們被強盜襲擊了,慕大人跟護衛都在外面抵擋燃火的弓箭。」
但火勢愈來愈大,不僅撲不滅船舨上的火,就連她手中的救火工具都著了火。
終於濃煙逼得她們不得不奪門而出,程湘綠衝向丈夫的身邊。
「靖楠,船艙著火了!」
「可惡!」慕靖楠邊掃開弓箭,邊護住妻子道:「綠兒,只要船一靠岸,我們立即棄船上岸。」
程湘綠雖害怕,但卻十分鎮定。她亦不敢多言,怕影響丈夫的注意力。
在一陣劇烈衝撞後,船身偏斜下沉,船家首先跳江逃命。「各位爺兒,船已碰撞到山壁裂了,再不跳船,船就要沉了。」
這一帶的山壁陡峭,根本沒有停泊之處。剛才老船東是硬將船隻駛進崖壁邊的,所以自然會撞礁破船。然而雖然崖壁就在眼前,船下卻仍是波濤的江水,還得靠自己奮力游上岸才行。
站在船邊,倩珠的雙腳直發抖。「夫人,我不會游水,我會淹死的!」
「倩珠,快跳,謝護衛他們會保護你的!」程湘綠急得大喊。
但倩珠卻嚇得腳軟趴在地上。「不要,我不要逃了!我寧願燒死,也不要跳江淹死!」
就快沒有時間了,蘇冀只好蹲下身扛起倩珠。「大人,屬下先下去了。」
撲通一聲,兩人沒入黑暗的水中,接著其他幾人也跟著跳下去。
「綠兒,我不讓你死的。」慕靖楠的手緊握著程湘綠。
程湘綠無言地望著丈夫,點了點頭,然後眼睛一瞇,讓他的力量帶她下水。
船下有許多暗礁,程湘綠落水時並沒有受傷,只是吃了幾口水而已。慕靖楠拖著她的身子奮力往岸邊游去,唯一值得幸運的是——高聳的峭壁擋住了敵方弓箭,使得他們多了一絲生存的希望。
索性慕靖楠的手下都諳水性,他們六人一齊上了岸,惟獨掌舷的船東早已不知行蹤;想必是懼怕強盜的威脅,嚇得他上岸後便先行離開逃跑了。
初冬的江水已冷得嚇人,再加上夜晚的霜氣,一身濕淋淋上岸的程湘綠被凍得毫無血色。冰冷的江水自額上的瀏海滴滴滑落,她緊咬發紫的下唇,以抵禦身上的寒氣。
「倘若敵方真是秣喀,那他絕不會善罷甘休,我們得盡快離開這裡。」見所有人都平安上岸,慕靖楠馬上說道。
於是毫不遲疑地,慕靖楠率領眾人從崖邊的歧曲小徑往上爬,希望能比敵方早一步離開。不過他才剛起步,地上馬上留下一攤鮮紅的血水。
程湘綠瞥見驚呼:「靖楠,你受傷了!」
那是方纔他為保護妻子,大腿任暗礁銳石所刮出的傷痕,其中一道深可見骨,因此才會湧出大量的鮮血,不僅染紅了長褲,還滲至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