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看似漫長卻稍縱即逝的暑假結束了。
夏筠柔始終提不起勇氣找莫凡毅。
望著掛在房裡那件淺藍色的薄外套,她知道自己是有「充分」的理由去找他,也有從容的台階可下,但,她還是沒有足夠的勇氣再去向莫凡毅赤裸裸地坦白自己的感情。
以前,她對彭鈞達情竇初開,根本不曾考慮要顧及女性的矜持和含蓄。
不過,那是因為她知道顏面傷殘的他根本不可能主動接受這一份感情。
但,莫凡毅不同,他太優秀完美了,她不能再助長他的優勢。但,她也不敢再繼續漠視這份其實早已默默在心底滋長的情愫。
於是,她用了一點心機,一點足以讓莫凡毅撼動而且會跌破眼鏡的詭計。
如果,他真的在乎她的話,她相信莫凡毅會按捺不住而轉守為攻,主動來找她的,她如斯堅定地告訴自己!
開學沒多久,每一個認識夏筠柔的人都在暢談她的改變,一個一百八十度而教人措手不及的蛻變!
以前那個總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冰霜美人已經不見了,夏筠柔不但一改往昔冷漠沉靜、矜持拘謹的個性作風,對於環繞在身邊的追求都有更是採取來者不拒、照單全收的態度。
在服飾裝扮上,她更是有著驚人的改變,從樸實典雅的套裝、洋裝改換成追求時尚,大方艷麗的知裙、皮褲。
她麗質娉婷、嫵媚生風地周旋在所有對她驚為天人而來不及有喘息的愛慕者身邊,像只穿梭於舞會、郊遊、露營的花蝴蝶般,生活過得異常忙碌而多彩多姿。
對於她判若兩人的巨變,習慧容一方面笑著說她終於開竅了,另一方面又不禁有絲隱憂,生怕夏筠柔會玩火自焚。
而習烈對她雖然已經死心了,但對於她突出其來的轉變,一頭霧水的他還是掩藏不住自己的翔和憂心,他甚至納悶地去詢問莫凡毅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莫凡毅的反應更令他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
他出奇地靜默,靜默得教人懷疑不安;白天,他從容鎮定地上課、做研究,照樣和學生有笑有說的,彷彿是個莫不相關的局外人。
但,每值深夜,他總是窩在自己的宿舍裡,拚命地抽著煙,覺得自己的五臟六腑都快被痛楚和嫉妒啃嚙得支離破碎、千瘡百孔了。
而這些椎心之痛,最後都會化成苦澀的兩個字:筠柔,筠柔——
每個輾轉反側的夜晚,他被這兩個字深深地折磨著,即使閉上眼,他依然揮不開她的臉她的淚眼凝注,她的楚楚可憐——
老天!他快瘋了,他真的快崩潰了——
這些時日,他雖然不曾再見過她,但是,有關她的一切傳聞,他卻是知之甚詳,透過習烈,透過興大吉他研習社的同學,他全都一清二楚。
剛開始他是震驚、擔憂,然後是痛惜,現在則有很深很深的痛苦。
聖誕節前夕,當他得悉台大法律系和興大社會系合辦露天的聯歡舞會時,他的內心就無一刻安寧過,整個晚上,他不斷地在屋內來回踱步,不知道抽掉了幾包煙。
這個該死的夏筠柔,她準會害他得肺癌的!」
最後,他煩躁地捻熄了剛才點上的一根煙,穿上夾克,打開房門,坐進他那輛酒紅色的豐田轎車,緩緩駛向燈光憧憧的中山北路。
這是一個狂歡勁舞的夜晚,在露天的草坪上,在繁星閃爍和巨大的探照燈烘托下,一對對相擁而翩翩起舞的年輕男女,臉上都洋溢著青春醉人的笑顏。
所有的同學都本能地放鬆心情,放鬆四肢和對手凝眸起舞著,任奔放而熱情四散的舞曲帶他們遨遊在令人精神亢奮的節奏裡。
沒有考試的壓力,沒有對未來的迷惘和苦惱,他們盡興抓住這擺脫一切束縛的快樂和宣洩!
有人靜靜佇立在舞會的某個幽暗的角落裡,靜靜地、冷冷地注視著這一幕,彷彿是個被世人遺忘的過客一般,眼睛一眨也不眨地梭巡著舞會中的每一個變化。
然後,他的目光鎖定在一個穿著入時、舞姿曼妙的女孩身上。
她穿著一襲白紗洋裝,每當她旋轉挪動時,那一片白色紗裙就像晶瑩輕柔的蝴蝶一般,飛舞著美麗的羽翼。
她笑意嫣然地從這個男孩舞到另一個男孩的懷中,清脆悅耳的笑聲不時在場中揚起,優雅輕靈的舞姿像火焰一般充滿炫目的光芒。
莫凡毅望著、望著,心裡的痛楚不禁擴散到緊繃的四肢,揪痛了每一根纖細而脆弱的神經。
一個瘦高的男生摟著她的纖腰旋轉著,不知在她耳畔說了什麼笑話,她笑得如春風一般燦爛醉人,嫵媚嬌俏地白了男孩子一眼,令那個男孩子飄飄然之餘,竟忘情地俯下頭想當眾吻她。
莫凡毅繃緊了身軀,直覺一股怒氣上升,揪緊了他的五臟六腑。
夏筠柔有技巧地避開了,又巧笑倩兮地轉向另一個邀請者,滿天飛著她那一頭如黑緞流瀉著無盡風情的長風。
而莫凡毅就一直默默地站在舞會的一隅,緊緊地凝視著她,好像一座僵硬、沒有生命,站了一個世紀之久的雕像一般!
夜深了,寂靜的巷道內,偶爾有寒風撲面而來。
夏筠柔下了王應東的車子,輕聲對他說:
「謝謝你送我回來,我們就在這分手,很晚了,我不請你上去坐了。」
王應東是她的學長,同時也是家境富裕、養尊處優的公子哥兒,人長得斯文清秀,苦追夏筠柔的歷史更是可以追溯到她考進興大的那一刻起。
夏筠柔從來沒給他好臉色看過,直到最近態度才有大大轉變。
「筠柔,明天我能不能請你喝咖啡、看電影,只有我們兩個人好不好?」
夏筠柔猶豫一下,她搖搖頭,「不行,我明天另有約會,還是改天再說吧!」
王應東卻不死心地哀求道:
「筠柔,別這樣,你能不能只理我一個人,不要和其他人來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