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覺得自己此行是多餘的!
鬱鬱當年就已經說得很清楚,她與周萱,他只能在兩個人中挑選一個,不是選她,便是放她離開!
是自己對她還不夠瞭解吧!否則怎麼會忘了在她柔軟溫順的外表下,其實藏著一副剛烈無比的性情?若不是如此,她當年也不會毅然決然的跟著一無所有的他,隻身來到人生地不熟的台北來打拼……
田仲騏默然的闔上眼瞼,腦海裡不禁浮現她臨別時的最後一眼。
絕望、掙扎、痛苦和被人欺瞞的委屈……田仲騏知道自己當時真的深深的傷害到她,但是他只能選擇站在原地,尷尬的面對其他正準備要看好戲的賓客們!
鬱鬱為什麼就是不願站在他的立場替他想想呢?除了愛她外,他還有其他許多得扛起的責任,包括他得安養他一雙年邁的父母、一個仍在讀書的弟弟,還有……他在出發到台北時發誓一定要衣錦榮歸的重責大任。
他還是回去好了!他倆之間的情分,早就在二十多年前斷了……
幽幽的吐了一口氣,田仲騏睜開眼,本來打算要掉頭離開了,卻在甫轉身之際,透天厝的大門突然開啟,他訝異的轉頭一看,發現從門裡走出來一名年約二十出頭、面容俊朗斯文的年輕男孩。
男孩的眉眼間,隱隱浮現常可以從鬱鬱身上瞧見的溫柔氣質……他會是鬱鬱的孩子嗎?田仲騏忐忑不安的想著。
男孩似乎是認識田仲騏,兩人視線一交集,他便衝著田仲騏露出一抹微笑,揚手打了聲招呼。「請問……您是來找小阿姨的嗎?」
聽聞男孩無厘頭的問話,田仲騏不禁微皺起眉頭,誰是他的小阿姨?
「郁淨悠。」
乍然聽到鬱鬱的名字,田仲騏原本揪緊的眉頭頓時開朗,他忍不住越過男孩的身體往門裡觀看,以為是鬱鬱在裡頭瞧見他來,所以才會叫男孩來應門。
「是她……叫你來叫我的嗎?」
男孩愣了一下,臉上的表情突然出現一絲的不確定。
頓了一會兒,男孩才開口答覆。「應該……算是吧!」
「那還等什麼!」田仲騏忙不迭推著男孩走進郁家大門。進入門內,迎面而來的並非是他朝思慕想的鬱鬱,而是一名眉眼跟鬱鬱有著幾分神似,但比他還要蒼老的中年婦人。
男孩衝著婦人喚了聲媽,田仲騏立刻憶起鬱鬱提過,她有一個大她四歲的姐姐。
「大姐!」於情於理,田仲騏這一大姐喚的並不過分,只是從婦人的表情看來,她似乎不領這個情。
婦人冷冷的瞟了田仲騏一眼,隨即掉頭走回客廳,示意要田仲騏先坐下再說。
他是坐下了,但是目光仍舊不住的四下探望,著急的搜尋著鬱鬱的身影。
鬱鬱明明知道他已經來了,怎麼還不出來見他呢?
「你是在找淨悠嗎?」郁家大姐——郁淨嫻突然開口問。
「嗯!」田仲騏無措的兩手交握放在大腿上,靦腆的點頭微笑。
郁淨嫻定定的瞧了他半晌,神色詭異的開始讓他覺得有些不舒坦,一直到田仲騏自覺忍無可忍之際,郁淨嫻終於又開口說話了。
「跟我來吧!」郁淨嫻直接走入屋後的佛堂。
田仲騏還在納悶她怎麼會帶他到這裡來,當他站在佛堂正中央,瞧見供桌上的牌位時,他整個人傻了,
「這就是你想看的淨悠!」她帶一絲偏激的語氣嘲諷道。
怎麼會……
田仲騏無法接受這個事實!他愣愣的盯著寫著郁淨悠三個大字的牌位許久許久……突然他咧嘴笑著搖頭。
「不……你們是在跟我開玩笑的吧!鬱鬱怎麼可能已經死了……這個玩笑一點都不好笑……」
「小阿姨她真的已經走了,已經有二十年了吧!」方才應門的男孩突然出現,幫忙他的母親補充道。
走了?!離現在……已經二十年了!
這怎麼可能?
「怎麼不可能?!」郁淨嫻逼他好好的仔細瞧瞧供桌上的牌位,瞧清楚他多年前到底對鬱鬱做了什麼事!
「好好的一個女孩子跟你跑到台北去闖天下,結果換來的是什麼?一句『對不起,為了我的將來和前途著想,我必須娶我老闆的女兒為妻,所以只好請你委屈做我的地下夫人』……你怎麼敢跟淨悠要求這種事情!為了你一句要到台北打天下,她不惜拋下了愛她的父母親,結果看看你到底為了她做了什麼?!田仲騏,真虧你說得出口!」
田仲騏被郁淨嫻逼得連連後退,直到背抵上牆壁,才頹然的跪倒在地,兩眼茫然。
想起自己之前的打算,田仲騏不禁低聲幫自己辯駁。「我……我也只是希望能夠多賺點錢……這樣……也能給鬱鬱好一點的生活……」
「淨悠她倘若是那麼看重物質生活的人,那她當年也不會毅然決然的跟你到台北去了!」瞪著跌坐在地上的男人,郁淨嫻激動不已的反駁著。
只是……現在她再爭論這些有什麼用呢?即使能用話逼得這男人愧疚至死,也換不回妹妹的一條命啊!
待心裡的氣憤不復一些後,郁淨嫻突然轉身離開佛堂,等她再度回來時,手裡頭多了一本泛黃的畫冊。
「雖然我還是無法原諒你,可是淨悠生前托我一定要跟你說這句話,她說她從沒怪過你,甚至還很慶幸你當年沒有選擇跟她結婚。」
為什麼?!
紅著眼眶的田仲騏驀地抬起頭望著郁淨嫻的臉。
「因為,我妹是得血癌去世的!我不知道她到底在外頭熬了多久,因為等到她昏迷而被人送到醫院時,我們才知道她僅剩不到一年的時間可活了……」
郁淨嫻忍不住伸手拭去滾落頰邊的淚,憶起從前……
躺在鋪著雪白床單的病床上,郁淨悠原本就顯過白的病容更為蒼白。
「其實,我沒打算要回家的。」
她望著一家人擔憂的面容,眼裡寫著深深的自責。
「尤其從醫生的嘴裡我知道,癌症是一種很花錢又治不好的病症之後……我不想為了我一個人的病,卻拖累了全家人的經濟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