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把我當成是你媽嗎?」聽到小女兒的說法,郁母氣得忍不住摑了她一個耳光,不過打完後,她忍不住傷心的攬著女兒瘦削的肩膀,悲傷的放聲大哭。
「什麼叫拖累……我是你媽耶!你有困難回家來找我們幫忙本來就是天經地義的事,你竟然把我們排拒在外,我看你根本就沒把我們兩個老的給放在眼裡!」
「不是的!我從來沒幫你們做過任何事,甚至還不顧你們的勸阻離家出走……是我先沒盡到做女兒的本分,我怎麼好意思再回家求你們幫忙。」
郁淨悠心疼的拭去母親頰上滾落的淚珠。「我知道你跟爸都很疼我,也因為知道自己目前的情況,所以,我才更不好意思回來……我寧可希望你們永遠記得我活蹦亂跳的樣子,而不是看到我現在這個模樣,連上個廁所,也都必須倚靠別人幫忙……」
郁淨嫻輕輕搖頭,努力地晃去幾欲滴落的眼淚。
「我想,她對你也是抱持著同樣的心情吧!因為知道關心她的人會擔心,所以才更不願意讓對方見到她生病的模樣。」
郁淨嫻吸吸鼻子,將手上的畫冊交給田仲騏,聲音哽咽的說道:「在醫院的時候,我曾經私底下問她恨不恨你,淨悠告訴我,她不恨,反而很為以後的你感到憂心。我問她為什麼,她說,因為從她知道自己得了癌症後,她每天晚上都夢見一個自稱是四十五歲的你紅著眼眶來看她,然後每天拉著她的手跟她說一大堆將來的事情,甚至到後來只要她一闔上眼,她便能瞧見你出現在她身邊……
「我當時以為她是病糊塗了才會這麼說,可是她卻信誓旦旦的告訴我,說你跟她已經約好了,你會在二十年後的今天來找她,還要我一定要拿這張畫給你帶回家去……」
田仲騏緩緩的打開已見泛黃的畫冊,裡頭僅有一張素描——
畫中人物正是他現在這張歷盡風霜的老臉!
田仲騏已經不知道自己該相信什麼了。
這一切的一切顯得那麼的玄,但是事實卻又擺在眼前,二十年前的鬱鬱,怎麼可能畫得出二十年後的他的模樣呢?
詢問過鬱鬱的墓地,田仲騏傻愣愣的坐上計程車來到目的地,手裡捧著一束香水百合,站在石碑前,一語不發的望著照片裡鬱鬱巧笑倩兮的美麗模樣。
「或許是因為一闔眼都能夠夢見你的關係吧!不管身體有多痛,淨悠一直笑容滿臉,甚至最後那幾天也一樣……」
如果早知道他和鬱鬱僅剩幾年的時間可以相守,當初他還會不會那麼急著想要飛黃騰達?
記得他之前曾對鬱鬱許下承諾,等到他賺錢賺到足以買下一幢小屋、一輛可代步的車子,他便要把他最愛的女人給娶回家,然後再生一堆多到會嚇死人的小孩,從此兩人就這麼幸福快樂的生活。曾幾何時,原本單純的夢想已慢慢變質!甚至到最後,他竟不惜用自己的婚姻來換取後半輩子的榮華富貴!
閉上眼睛仔細回想,在年邁的父母雙雙去世,然後弟弟也在美國結婚生子後,他的人生,竟乏味到找不到一絲生活重心……
飛黃騰達又有何用?他卻失去了這輩子惟一最愛的女人!
從口袋裡掏出鬱鬱當年遺留下來的戒指和項鏈,田仲騏低下頭看著它們,不知不覺,豆大的淚滴竟早已化成兩行清淚,滴落在手心上的戒指上頭。
當年他用針一筆一筆細細刻成的天長地久已快被歲月給消磨掉,而一直視它如珍寶的人兒也已不復存在,只剩下他一個人、一隻戒指和項鏈……
虧欠鬱鬱的,他這輩子再也無法彌補了!
田仲騏終於忍不住跪倒在墓前,忘情的放聲大哭……
* * *
回到台北,田仲騏還是跟往常一樣上班、下班,可是江子強卻隱隱約約覺得他有些不一樣了。
總裁不但不像之前那麼積極工作,甚至還越來越常幫自己安排假期,而且一休息通常就是兩三天,可要說總裁安排到哪裡去玩嘛……
又好像沒有!
據田宅管家的說法,聽說總裁放假總是一個人待在房裡睡覺,也不知道是不是太累了或是什麼的,常常一睡就是一整天,甚至連吃飯都省了。
一天,田仲騏和律師兩人花了一個上午的時間待在辦公室裡不知在研究什麼大事,直到律師走後,他才打電話要求江子強進來,說是有事情要交代他。
江子強拿著記事本準備好了,田仲騏卻始終沒有出聲,只是靜靜的盯著他看。
「子強,你現在有交往中的女友嗎?」
江子強愣了一下,總裁竟開始關心起他的私生活。
「嗯……是有一個……」雖然覺得有些奇怪,不過他仍是乖乖作答。
「交往多久了?」
江子強扳著手指算。「嗯……很久……算算好像也有三、四年的時間了……」
「怎麼沒想到要跟她結婚?」
「工作太忙了!」江子強下意識的脫口而出,抬頭看了總裁一眼,尷尬的揮揮手。「總裁別誤會,我並不是在抱怨什麼……只是……有時候工作一忙,連睡覺都來不及,所以也還沒考慮到接下來該怎麼做。」
「想跟她結婚嗎?」
「等我再多存點錢吧!」江子強憨憨的搔搔頭。「總不好意思教她嫁給我了,結果我還得要她跟我一起過苦日子……這太說不過去了!」
捨不得讓她過苦日子?
望著江子強那張溫和有禮的臉龐,田仲騏的表情不由得變得更加溫柔起來。
他突然從位子上站起身輕拍江子強的肩,然後沒頭沒尾的對他說了句,「要小心哪!忙碌和野心是很恐怖的……常常讓人忘了這世上還有其他該珍惜的東西……後來想再挽回……卻已太遲了……」
「總裁?!」江子強訝異的瞪著田仲騏,好像看見了什麼妖魔鬼怪一般。
一個好比是工作狂的老闆,竟然會突然跟他說起這種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