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藍,話雖如此,但你並非是水柔的親生母親呀!而我……」
「我怎麼了?我姐姐把水柔交給我,她就是我的孩子!這許多年我一直當她是我的親生女兒撫養著,憑什麼因為你一出現我就得退讓?」她理直氣壯。雷永退下了台階,無言以對。「你向我討回水柔,是憑借哪一點?是因為我姐姐難產時你不在身旁陪她走離人間?還是水柔年幼體弱多病時,無憂乏愁的淨待在雷宅中,安逸享樂的受你照料?你說呀!你憑借的理由是哪一點,你說呀!」
「水藍!」雷遠擋在大哥面前,她怒氣正盛的調開眼不看他。「你不早已原諒我大哥了,為何還要出口傷人?你難道忘了,當水柔知道有個父親能夠愛護她時,她表現的雀躍歡騰有多直接明顯?你怎捨得不讓她見親生父親,阻斷父女的至親血緣,無法相認?」
「雷遠,我只說原諒他,並不附帶連水柔也要跟著放棄,希望他別要求過多,得寸進尺!」她聲冷的說:「另外,也希望你不要為他說情,徒傷害了你我間的友誼!」
事情似乎變得更僵持了,毫無轉圜餘地。
*** *** ***
「水藍,能跟你單獨談談嗎?」
午飯過後,伊凡邀她赴花園散步,水藍在不好拒絕的情況下,答應了。「不知道是不是我的敏感,水藍,你好像不太喜歡見到我?」
「不,怎會呢?我……」
「你不用解釋,我明白。」
「你明白?」
「也許你心裡並沒那意思,可你的潛意識告訴了你,是由於我的介入,才害得你姐姐不能如願嫁給雷永,她的死,是我間接造成的!」
「你……」水藍訝異了,驚疑滿心。「你怎麼曉得……」
「水菱嗎?」她淡淡一笑,抬望了眼碧藍的雲空,臉上掠過一抹愁緒。「雷永並沒有瞞我,他們的事,我什麼都知道,婚前就知道了。」
「那你怎還能忍受……」水藍猶豫著,半晌才說:「他心底愛著別人?」
伊凡深深的看了她一會兒,輕輕的搖了搖頭。
「如果你真的愛上一個人,連同他的缺點也一塊愛了進去,又有什麼不能忍受的呢?」伊凡淺淺的一笑,在園中的石椅上坐了下來。「當我仍在唸書的時候,有次很偶然的機會裡,我遇見了雷永,幾乎是一見傾心的,從此,我眼裡再沒有第二個人。大學畢業後,兩家父母商議,決定了我們的婚期,那段日子是我人生中最美的一個階段,我懷著莫大的憧憬準備做他的新娘子,他卻告訴我一個殘忍的故事,毀滅了我全部的夢想!雷永一開始就很坦白告訴我,他終生的愛都獻給了水菱,這一輩子可能再也沒有多餘的愛給我了,他給我選擇,絕不勉強。聽到這話,我心都碎了,我甚至不能埋怨他,因為太愛太愛他了,捨不得去苛責他心中存有另一名女子的事實,我更妄想能以溫柔包容打動他,有一天,排在他心房第一順位的人會是我!可是這麼多年過去了,他用心愛著的,依然是你姐姐——水菱!」
她安安靜靜的訴說,水藍卻是義憤填膺,不自禁的為她打抱不平。
「他怎能這樣待你呢?先遺棄了我姐姐,又辜負了你一腔深情!我不明瞭,他既然娶了你,如何能讓你受這麼大的委屈,當真以為愛他的人都欠了這筆相思債,個個都沒好下場!」她氣不憤平。
「水藍,你別罵他,事實上,他也很可憐的!」伊凡不由得替丈夫辯解,濃愁湧進了眼眶。
「他可憐嗎?我只看到他風流倜儻、自命不凡的一面!再不,就是玩弄我姐姐後,無愧於心的態度!」看來,她並沒有打心底裡真正原諒雷永,還是有些微的郁氣積聚心扉。
「你錯了,倘使你看過他偽裝堅強外表下脆弱的一面,你就不會這麼說了。」伊凡清清淡淡的柔聲說。
「哦?難道你看過?他表現給你看了?」水藍狐疑。
伊凡深望她一晌,目光飄向澄澈的天空。
「是的,我看過。」她細柔的傾吐。「我一直認為,和水菱相比,唯一較之幸運的,就是我能真正看見他毫無掩飾、失落頹敗的一面。事業上的雷永,他是完全沒有煩惱的!僅有的痛苦,是根源於你姐姐身上,是水菱帶給他一切的折磨!」她的視線移向了水藍,真摯的望住她,握牢了她一雙手。「水藍,不要怪我這麼說,當我見到雷永那般淒慘,卻無力幫助他解決苦難時,我心裡想的,正是水菱無形中對他的傷害,有多深多痛!傷口,在表面是容易治療的;在內心,卻不知幾時才能復合。我卻知道,他心底為水菱割裂的傷口,是永遠不會有痊癒的一天了。」
她鬆開手,眸子又悄悄溜轉,落入了花叢中。
「以往,我看過雷永思憶你姐姐時,總是站在窗前,不停的一支接一以抽著煙。外表看來,他是在欣賞窗外景致、遠眺風光,只有我明悉,當那一刻,他心裡是完完整整與水菱融合成了一體,思緒中全不留個空位給我。雷永的心境雖然不曾忘卻水菱,但始終是平靜祥和、安寧沉穩的,直到那天晚上,雷遠向他宣佈了水菱的死訊,他才像個遭逢意外打擊、滅絕希望的失意者,完全崩潰了!所謂的崩潰,並非如一般人大吵大鬧大哭大笑,激烈的揮霍一番情緒便過去了,他若是那樣,我還能放心些,偏偏……他是掩著面,無聲的埋在手心裡啜泣起來!由他顫的雙肩、抖索的雙手,我知道他在哭泣。結婚六年了,我熟悉他所有情緒的轉變,就是沒看過他那麼絕望的呈現方式!那一瞬,我真恨透我自己,是我的自私自利釀造了今日的悲劇;是我的愛,害苦了他必須背負遺棄的罪名。若是我肯退讓,成全他們兩個,他們——會是最幸福的一對,人人稱羨的一對!我真不懂,當年為何沒顧慮自己的快樂是建築在別人的痛苦之上?我為何會那麼執著的嫁給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