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平靜了一些,容色稍霽,略微吞吐。「黎醫師,我知道你不會誤會,所以,如果我想再擁抱你這個好朋友一次,你會不會拒絕?」然後,她會慢慢讓他淡出她的生活,重新再出發。
他直視她,眼底心緒難解,沒有動作。
「沒關係,算我沒說。」她難堪地擺擺手,佯笑道:「我開玩笑的,我剛生完,難免想有親人在身邊,我表姑婆在加拿大,不知道這件事,這陣子,你跟我的親人一樣--」
冷不防的,下一秒,她整個人已經被暖暖的、熟悉的胸懷圍攏,她臉頰貼著他的頸側,那躲也躲不掉的清爽氣味漫進嗅覺,激盪起她欲平撫的難言感觸。
已經到了危險的程度了吧?她開始讓喬淇以外的男人進駐心房;依她這樣的死心眼,若不能在泥足深陷前脫身,將來痛苦掙扎勢必難免。
她抬起臉,想離開這個充滿誘惑力的胸膛,眸瞳被稍遠處的身影定住不動了。
越過他的肩頭,門口處,美麗理智的楊晉芬倚站著,凝思的神情無法判斷出內心的波動,她保持著五官的平穩,沒有牽動,握住門把的手指節卻已泛白。
「黎醫師,楊醫師找你了。」晏江語氣平常,沒有慌錯。
黎醒波鬆開她,回首望去,一目瞭然--楊晉芬動怒了。
他不慌不忙的離開床鋪,將晏江的床頭調回原有的角度,整理好她手上的點滴管線,他口吻如常:「妳休息吧,我再來看妳。」
他步伐沉著,走向楊晉芬。「讓她休息吧,有事到外面談。」
目送著兩人離去,她已明白,一切終將歸於原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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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晉芬非常意外,黎醒波一改以往被動沉默的習慣,進入辦公室後,關上門,開門見山的破題。「對不起,我失態了。」
「是情不自禁,還是失態?」說話分貝沒有揚高,卻入耳難安。
他不慍不火,直視她。「是情不自禁。」
「你--」她頓住,臉部已有抽動。「她是個有夫之婦,你這是為什麼?她才剛生了別人的孩子,就算是日久生情,也輪不到她,你是怎麼了?」
「不是妳想的那樣,我們沒有踰矩。」即使在這種情況下,他都沒有失衡,說話依然有條不紊,他到底是怎樣的男人?
她冷哼一聲。「這不叫踰矩,難不成要上--」她的教養讓她住了口,黎醒波不會喜歡惡言相向。
她為何要在意他的喜惡?他也以同等心思對待她嗎?
「總之,這件事情錯在我,和她無關,她沒有親人隨侍在側,脆弱了些,妳放心,她心裡有的是她念念不忘的丈夫,不是我。」
「覺得很可惜嗎?如果她也對你動了情,你就要不顧一切了嗎?我在你心裡,已經沒有位置了吧?」她從未想過他們會以這種方式、這種事端,開啟認識以來首度的爭執。她愛這個素以理性自持的男人,沒想到他的失控卻發生在別的女人身上,她不否認,她深深地吃了味。
「晉芬,我不強求妳諒解,如果這件事對妳而言是個重大瑕疵,我尊重妳的選擇。」他嚴肅而認真,他對她,從不失態。
「你甚至連哄我一下都不肯。黎醒波,你到底把我當作什麼?我不是一個需要巴望男人施愛的女人,但是我也有尊嚴,你不覺得你太過分了些?」她真正動了氣,蘊積已深的委屈已壓抑不住,她罕有的啜泣起來。
他胃頭深鎖,暗自喟歎……楊晉芬沒有錯,一切錯誤的源頭都在他,他以為他可以將錯誤的後座力降到最低,卻發現能掌控一切的不是他,是無所不在的上帝。他不喜歡這樣的結果,也想歸於常軌,但駛離既有方向的他似乎無力再返回。
「對不起,晉芬,我不是有意的,我向妳道歉。」他握住她聳動的肩,想不出更多更恰當的安慰詞句。
她停止了宣洩,投進他懷中,緊緊攬住他的腰。她並不想離開他--再一次,她選擇掩耳遮目,原諒了這個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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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悉的腳步聲再次踏進房門,她身體轉個方向,面向密合的窗簾,狀似假寐。
嬰兒床上的小子照例被抱起,揮動著日漸圓滾的四肢,發出愉悅的咿唔聲。
被逗弄了有十分鐘之久,終於放回了原位,不甘心失去有趣的遊樂機會,小小喉嚨有力的高昂抗議,懸掛其上的旋轉彩馬隨即奏出動人的樂音,抗議停止,平靜恢復。
腳步聲續挪至床畔,可以察覺到的重量在背後落下,坐在身後的男人伸出手,輕撫她散佈在枕上的長髮。幾次後,長指掃過耳腮,不再留戀,身後壓力失去,男人起身離開,沒有叫醒她。
她聽到客廳細碎的交談聲,大門開啟關攏聲,她掀起眼睫,翻身坐起。
房門幾下輕敲,她應了聲:「進來。」
一位面貌和善、簡潔大方的中年婦人步入,見她在床上坐著,笑道:「太太起來了,先生走了,我來幫寶寶洗澡。」
「謝謝。」她抱著膝,看著婦人將孩子抱進浴室,進行每天的盆浴。
三個星期了,她巧妙的閃躲了與黎醒波交談的機會,他幾乎每隔一、兩天就來,時間不長,看了孩子與她,吩咐了請來的幫傭一些事項,並不會多留。
「太太,麻油雞熱好了,待會兒要不要替妳端進來?」
「不必,我自己到餐桌那兒吃。」
她下了床,拖著無精打采的步伐行至餐桌旁,看了眼熱氣蒸騰的做月子料理,她勉強吃了兩口,就此食不下嚥。
黎醒波說的沒錯,她的荷爾蒙不但恢復了正常,還下降了不少。她比之前更沉鬱,話更少;她或許得了產後憂鬱症,除了林雁容來探她時,她精神較為振奮之外,多數時候,任何舉動對她而言都是耗費力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