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得少的結果是,她隆起的肚皮幾乎快回復到從前的尺寸,身形更纖細,髮長及腰,不見天日的面色青白晦暗,她不像個母親,倒像飽受失戀折磨的頹廢女。
孩子沐浴完畢,被包覆在絨毛被裡厚厚一層,只露出一張愉快的粉紅臉,婦人將孩子遞給她道:「太太,抱下一吧。」
她隨手接過道:「楊嫂,我想出門逛逛,可不可以?」
楊嫂搖手。「千萬不可以,太太,先生吩咐過,沒有滿月不能讓太太出門的。」她駭異地瞄了眼晏江,第一次遇見這麼古怪的夫妻,從沒見他們說過話,先生似乎頗關切這對母子,太太卻凡事提不起勁,一點兒也不似喜獲麟兒,蒼白得像隻鬼。
「他說不可以,我偏要出去。」她吻了一下孩子的額頭。
「太太啊!妳別跟先生鬥氣,女人月子吹了風,將來受苦的是自己。妳還年輕,要好好保重身體。」楊嫂站到她身後,替她梳理長髮,編了條粗辮子。
「謝謝妳,妳真好。」她突然沙啞了。「可惜我沒有能力,不然真希望妳滿月後還能留下來幫我。」
楊嫂蹙眉,不大明白她話裡的邏輯。這對夫妻有什麼問題?
楊嫂謹言,不再追問,只道:「太太,往後一個星期,妳得要練習幫孩子洗澡、泡奶了,先生希望妳能親自學會看顧孩子,靠別人是不行的,孩子能讓母親照顧,是最幸福的。我不在身邊,妳一個人要多仔細。」
晏江眼眶濕了一圈--又有人要離開她了。好人與她萍水相逢後,都不會為她留下,只有這個孩子……她或許該感謝那個陌生人,讓她不再一個人承受無盡長夜。
她將孩子舉高逗樂。「寶寶,媽咪該為你取名字了,」
「小心,太太,孩子會嚇著。」楊嫂心臟一陣緊縮。
「不會的,妳看,他在笑。」
孩子真的在笑,微微揚起唇角,她的靄靄心情頓時雲消霧散,初露曙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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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將孩子裹得像團球,毛毯在雙下巴下掖好,確定不會受涼後,回頭對出版社的員工揮揮手,推著嬰兒車走出自動玻璃門。
冬日的冷風料峭,陽光明淨,但作用不大,她微縮著肩,心情卻是歡朗;能曬到自然的陽光,呼吸著人氣流動的空氣,她的血液就活動了起來,前一個月的滯悶幾已散去。
走在人行道上,她不急著回家,方才發現手機忘了帶,否則可以打通電話看看林雁容是否有空出來喝杯下午茶。
她輕哼著歌,不時察看著在搖晃中睡去的寶貝。她一定能漸漸振作,讓昔日的鬥志重燃--是用來對付生活,而不是對付男人。
「嘖嘖……來看看這是誰啊?真的做了小媽媽了,竟然那麼沒良心不告訴我們。」那一貫椰揄的語氣在身後響起。
她霍地轉身,看見了那張數月不變的俊臉,全身釘住,不能動彈。
「還真是可愛呢!可以叫醒寶寶嗎?讓我瞧瞧長得像誰。」說話問,長指掀開毛毯,就要抱起孩子。
「方冠生,住手,別吵他!」她推開他的手。
「幹嘛那麼小氣?這孩子我也有份啊。」他不以為然的睨著她。
「我還有事,不跟你閒聊了,再見!」她撇開他,逕自推著嬰兒車到路邊招攔計程車。
「小晏。」路邊停放的一輛銀色房車駕駛座裡走出來一個男人。
「喬淇。」她垂下招車的手,忘情地盯著走向她的最初最深的愛。
他更好看了,柔軟伏貼的褐髮在肩上垂散,長髮的他不似方冠生陰柔,他的健朗氣息衝散了中性的味道,添加了不羈的成分。
招牌的陽光笑容依舊,無一絲芥蒂的俯視她。
「孩子能讓我抱抱嗎?」他溫柔的問,「比我想像中快生出來,是早產嗎?看起來很健康。」
她沒有說話,也沒有攔阻,任由喬淇彎下腰將孩子謹慎的抱起,憐愛地看著那張天使面孔。
「小晏,妳太不夠意思了吧?喬淇能抱,為什麼我就不能碰?」方冠生在一旁怪叫。
「取名字了嗎?」喬淇抬眉:「是弟弟還是妹妹?」
「還沒,是弟弟。」她低下頭。
再見到他,她的往昔柔情仍然在胸口蕩漾,但已非舊日的驚濤駭浪,能將她淹沒,她平靜了許多,不再想逃開。
「那就叫喬穎吧,我們三個名字都有水呢。」他吻了一下孩子的手指。
「喬淇?!」她驚叫,懷疑自己聽錯。
「我們結婚吧,小晏,回喬家來。」他手指順著黑髮滑過她的面頰,是過往的習慣性寵溺動作。
即使隔了近半年,那一度被強烈渴望的允諾仍讓她熱淚盈眶。她隔著水霧想看清這張伴她走過年少青春的臉孔,在淚光中不由自主地笑起來。
她知道他是認真的,他從不輕易承諾,一旦承諾,就會做到。
「雁容說的沒錯,你真是極品天山雪蓮,世間難尋。我很嫉妒阿冠。對不起,喬淇,我騙了你,孩子不是你的,我不能答應你。」
第八章
他將那支被遺忘的手機放在掌心裡,進入了電話簿記錄,喬淇的名字首先出現,接著是方冠生、林雁容,還有一長串他不認得的名字,就是沒有他。
他暗惱地將自己的手機號碼鍵入,自嘲地想:這個號碼能停留多久?她很快就會洗刷掉這個記憶吧?
她還是一樣迷糊,帶著孩子不知上哪兒去,連手機也忘了帶,臨時有急事要用電話,不是很不方便?剛滿月不久,她就急著想出門了?
他等了一個鐘頭了,原想看看沒有幫傭代勞的她能否習慣新手媽媽的工作,沒想到撲了個空,看來他是小看了她。
待會醫院還有個周會要開,今天由他主持,代替因公出國的陳主任,他不能久留。
徒勞地看了一下時間,放下手機,決定先行離去。
他轉動把手猛力拉開內門,晏江竟踉蹌地跌進來,手上的鑰匙還插在鎖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