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這裡根本沒人有錢買書。」
「無所謂。力強,脫離貧窮最好的方法就是讀書,懂嗎?」
他點點頭。他想他懂,孟翔就是最好的例子。
「喬姐,你最近為什麼對孟仔態度怪怪的?我以為你和他很熟的。」
「孟仔?」
「就是住隔壁的孟翔啊,我們一直都叫他孟仔。」
「一直?他來這裡很久了嗎?」
「孟仔是本地人,他沒告訴你嗎?」
「你是說,孟翔是在這裡土生土長的?」
「是啊,在他上台北唸書以前他都住在這裡,他也是這兩年才比較常回來的。」
「那……他的家人呢?」
「他爸在前幾年過世了,他沒有兄弟姊妹。」
「他媽呢?」
「聽我媽說,他媽在生下他之後就跟人家跑了,他是他爸一手養大的。」
「啊!」
怎麼和她想的完全不同?
他的職業、談吐、氣質,怎麼也無法和這裡聯想在一起。
她原以為他是出生在一個正常的家庭,也許是在夏威夷或台灣的某一個大都市,父母可能是公務員或老師,不一定富有,但至少父嚴母慈兄友弟恭。
她太自以為是了,竟然用想像去編織他的出身背景,然後便深信不疑,連問都不曾問。
但幹嘛問咧?他的出身背景跟她有什麼關係?
第六章
「雨晨書屋」裝潢好了,孟翔看都沒來看一眼。
雨晨不知道他是怎麼想她的,他的不正經讓她分不清虛實。她怕主動送上真心卻換來他無情的訕笑,於是她只好用冷淡來偽裝自己。她對他愛理不理的,他不來,也休想她會去找他。
就因為這樣,他的很多事情她都是聽力強講的。
力強告訴她孟翔最近正忙著蓋旅館,他還說等旅館蓋好之後,這裡的人就不愁沒有工作了,因為孟翔打算一律聘用本地人擔任員工。
「到時候年輕人就不用到外地去工作,」力強興奮的說:「我也可以留下來照顧我媽了!」
雨晨恍然明白,原來這就是他蓋旅館的目的,他用的方法可比她直接多了。
可是這裡不是觀光景點,絕大多數的人都不會專程跑來這裡度假。她擔心萬一旅館的生意做不起來,豈不枉費了他想照顧村民生計的一番苦心嗎?
嗯,她得好好思考一下這個問題,反正閒著也是閒著。
晚上七點多,隔壁的燈亮了,她掙扎著要不要過去找他。
豎白旗投降實在有損喬大小姐的面子,但這麼多天沒見了,她真的好想他。唉,投降就投降嘛,一廂情願的女人還有什麼面子可言?
她鼓起勇氣從安全門穿過去。
他背對著她,正彎腰用滑鼠操作電腦;他仰頭灌了一大口罐裝咖啡,專心盯著電腦螢幕,似乎在察看電子信箱的郵件。
這男人骨子裡流著海港人的血液,身上卻沒有一丁點海港人的氣息。
他扯下領帶掛在椅背上,然後脫掉襯衫隨手往地上一扔,露出了古銅色的背部肌肉。
一轉身,他看見了她。
「嗨,好久不見,想念我嗎?」他的笑容讓她心裡為之一動,但那一貫的戲謔又使她恨得牙癢癢的,可惡!
「是啊,我好想念你……」她走近他,故意停頓,「的晚餐。」
「想念我和晚餐?」他又有本事硬拗了。「把我當晚餐?不太好吧,莫非你飢不擇食?」
「你——」
她本來想要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沒想到她的功力還是比不過他。
唉,算了算了!
看她住嘴,他便不再窮追猛打。他回房間套上一件休閒上衣,然後再去廚房冰箱拿了一盒冰淇淋給她。
「抱歉,今天沒有準備晚餐,只能招待甜點,下次請提早預約。」
「多謝你的仁慈。」
她不客氣的接過冰淇淋,然後坐到椅子上吃將起來。哇!是她最愛的香檳葡萄。
他也拉了把椅子反過來跨坐,與她面對面。他的衣領敞開,露出了結實的胸肌,她突然食不知味了。
「雨晨書屋生意興隆嗎?」他問。
「非常。」
興隆二字不足以形容書屋的盛況。每天一早就有人來排隊等候開門,一整天門庭若市,直到晚上關門為止。
還好力強管理得不錯,書屋裡的整潔與秩序他也維持得很好。而且他對小鬼很有一套,他總是要求孩子們先幫大人把家事做好再來看書,有的小孩也會把暑假作業帶到書屋來做,因為這裡有適合他們身高的桌椅,有工具書可以查,還有人可以問。
「敬用心良苦的書屋女主人!」他對著她舉起手上的咖啡罐。
「我沒用什麼心,都是力強在管。」她心想,她所做的還及不上他的千分之一呢,真正值得歌頌的人是他。
「至少是你出的錢出的主意。」
「求求你,花小錢買個玩具,不值得小題大作嘛。」她吃完了最後一口,隨手將冰淇淋空盒子放在桌上。
「力強告訴我了,他說你想幫助他,但他拒絕了,於是你就想辦法造福其他人。」他注視著她。「他還說你告訴他『脫離貧窮最好的方法就是讀書』。」
「這個報馬仔,也不想想誰才是他的老闆,居然多嘴洩我的底。」她癟癟嘴。
「哈,才兩個月的老闆怎比得上……」他突然打住。
「怎比得上多年的鄉親對嗎?孟仔?」她替他接下去,特別強調了最後那兩個字。
孟翔臉上的笑容迅速凍結,站起來把咖啡罐和冰淇淋盒一起拿進去廚房丟了,待他回到她面前,又已是一副神色自如。
「報馬仔告訴你的?」
「嗯。」
「他很公平,不是嗎?」
「力強是無意的,我們……」她有點擔心,誰都不喜歡被當作八卦話題。
「沒關係,事實就是事實。」
「孟翔,我……」
「下樓去。」他拉起她往樓下走。
「做什麼?」
他沒搭理她,帶著她摸黑下到最後一階,燈啪噠一聲亮了。她看到一樓堆放著許多老舊的漁具,角落有一組籐制的桌椅,上面的許多籐條都已斷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