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是……言教不如身教,百合將他的惡習學得十成十,白養她了。
當然,這不是他最後真正點頭的原因——他司徒劍蘭可不是被人嚇大的——而是他看到了妹子的堅持與唇角漾起的小小笑花。
百合是喜悅的,即使宮天涯擺明娶了她也不會珍惜她的壞模樣,卻仍無損她的好心情。她不會沮喪的往牛角尖裡鑽,不會自哀自憐想著嫁進宮家之後會有多淒慘可憐,更不擔心宮天涯準備好幾大酷刑等著她自個兒入甕待捕。
她只單純帶著期待與頭一遭上花轎的惶恐去想著:就快要嫁給他了哩。
婚期訂在五月十五,長不長、短不短,正好三個月後。在這期間,要忙的事情還有許多,不過幸賴有司徒劍蘭這位兄長在,她啥事也毋需理睬,只需要偶爾去試些新裳、丈量要剪裁做嫁裳的綢緞舒不舒適、料子好不好,其餘的繁文縟節便與她無關。
興許宮天涯也和她有一樣的閒情逸致,上司徒家來談正事的人都是冥君,好幾回她以為他會來,結果等到的都是小小失望。
好吧,她知道他無心娶她,但也不用表現得這般可有可無、愛娶不娶吧?好歹在蘭哥面前也裝出一副急於迎她入門的猴急模樣呀,不然精明的蘭哥一起疑,又得連累她替他說謊了。
看著整個府邸的人為了她的親事忙碌著,閒暇得好汗顏的司徒百合不好意思在眾人面前慵懶打盹,只好到紅杏坊去借書消磨時間。
「為什麼這個月新出版的書冊……全是男角兒和女角兒有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強逼暗騙地將女角兒娶進家門,開始一連串的凌虐……」仔細數數,從第參章回開始凌虐,一直到第八章回才露出一絲絲曙光,這其間全是血淚交織的悲情苦命……她看得心裡開始發毛。
那是在預告她的命運嗎?
「因為這種書最能騙人眼淚嘛。這本評價不錯,你借不借?」紅杏坊的艷美老闆娘陸紅杏推薦這月最多人租閱的新書。
「我翻翻……」書頁啪啪啪啪快速翻動,合起,推回去給陸紅杏。「不借。」因為她瞄見女角兒被男角兒吊起來打,太狠了。她現在需要的是讓她覺得仇恨之下的婚姻還是有幸福可能性的書籍,她需要看到光明的未來。「我先借這兩本好了。」
「行。」陸紅杏蘸了墨筆,在出借冊上填下司徒百合的姓名及借出的書籍,後頭註明扣抵的金額。「對了,聽說你好事近了?還沒跟你說聲恭喜呢。」
「謝謝你,紅杏姊。」
「是哪家的俊小子這麼有福氣,能娶到我們美麗的百合妹子?」
司徒百合只是傻氣地笑,也沒多說什麼。
「瞧我怎麼這麼糊塗,很少姑娘家在洞房花燭夜之前就見過自個兒的夫君哩,幾乎都是媒妁之言……說不定連你也不清楚是誰。」
「紅杏姊,你也是嗎?」
「嗯,成親當夜才瞧見我家那口子的模樣。」陸紅杏笑得仍艷,只是口氣有著司徒百合不懂的歎氣。
「……你很失望?」至少她聽不出來陸紅杏有喜悅之情。
「倒也談不上失望。嫁都嫁了,能不作數嗎?」陸紅杏擱下筆,輕輕吁幹出借冊上的墨跡,等干了才合上。「三天內還書,行嗎?」
「嗯。」看出陸紅杏不想多談,司徒百合也沒多問。
關於陸紅杏的傳言不少——她年紀輕輕便守了寡,據說成親不到半年,丈夫便撒手人寰,之後沒多久,她便讓婆家以不祥的名義給送回娘家,娘家兄嫂不留她,給她了幾錠碎銀打發,陸紅杏也不求人,咬著牙根,在街邊擺個小攤賣舊書為業,幾年下來攬了銀子,小攤改為小店,加上她生意手腕不錯,人美嘴甜,許多人是為了與她調笑而大手筆上門借書買書,陸紅杏也來者不拒——私底下有人詆毀過她,說她是哪家哪戶的暗門小妾,又說她靠風騷在做生意,一些難聽的蜚短流長從不曾間斷。
這些她也有耳聞,但比起外傳的流言,她更相信自己認識的陸紅杏。
離開紅杏坊,司徒百合嘴饞地想去隔壁街吃碗豆腐腦。
現在豆腐腦的滋味變得更甜香,不是因為大娘煮糖水的功力更上一層,而是喝著時,彷彿嘗到的是窟窿大洞裡他為她買來的兩碗豆腐腦……
「大娘,我要紅糖豆腐腦——」食指才比了個「一」,小嘴來不及吐完話,身後沉嗓快她半步插話。
「兩碗。」
司徒百合直覺回頭,果然是宮天涯,難怪聲音耳熟得很。
想到這個男人再過不久便升格成自己的夫君,司徒百合心裡五味雜陳。
兩人的關係將不再是之前的生疏,丈夫與妻子……多親密的關係呵。
「去找位置坐。」宮天涯雙手已經端過大娘遞上的兩碗豆腐腦。
司徒百合挑了小攤旁的座位,與人並桌而坐。或許是兩人身旁有其他人在,他與她沒開口說話,只是默默喝著豆腐腦。
並桌坐的幾人吃完也付了銀兩,離開小攤,終於只剩他與她——他已經喝去一半,她才舀不到兩口。
「單獨一個人出門,身旁也不帶丫鬟,不擔心出意外嗎?」他開口了,但一張嘴就是責備。
「我從小到大都是這樣,唯一出過的意外就是上回被你逮著那次。」雖說壞人滿天下,真要遇到也不是太容易。
「之前不是還被人調戲過?!」他還記得是發生在她十五歲那年。
「有嗎?」她眨眨眼,不記得這種事。
聽他語氣堅定,她才認真回想,「……好像真有這件事。」模模糊糊、隱隱約約好像某年某月發生過。
「當然有。若不是正巧有人經過,你的下場絕對淒慘!」
「你怎麼知道有這件事?」她記起來囉,那天跳出來兩名俠客替她趕跑調戲她的惡徒,但不是他喔。
「……」宮天涯一時語塞。他說不出口——說不出那時他人就站在不遠處,腰際的劍已然出鞘,只要那幾名蠻漢碰觸到她,他一劍就會叫他們身手分家——說不出口只好埋首喝豆腐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