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瑞好奇的打量著眼前這對儷人,華定邦看起來就是個成功青年企業家該有的模樣,流線時髦的髮型、高壯的身材、開朗陽光的笑臉;而他的夫人杜水銀則是個外型冷艷的女人,高姚健美的身材,烏黑直髮、深邃的大眼……標準的美女。
班森繼續向華定邦介紹,「這位是海瑞博士,照片就是由他所提供的。」
大家客氣的互相握手,但是,海瑞可以感覺到華夫人似乎相當的急躁。
一一坐定後,海瑞率先探問,「伯恩通知我說,你這裡的調查有結果了。」這也是他千里奔波的主因。
「是的。」班森把資料夾遞給海瑞,「我們已經把照片拿給『聖地牙哥』的『駭幫』老大胡尼指認過,確定她就是近三年來活躍於亞洲和歐洲的公主。她是盧安將軍的愛將,以出手狠辣聞名,她的行動小心謹慎,從來不曾曝過光,這次要不是你的提供,我們連她的照片都沒有。」
「不可能的……」海瑞搖搖昏沉的腦袋,無法相信資料上的女人就是他溫柔羞怯的明月。
一個月前的深夜,他在家受到攻擊,隔天醒來,已經不見明月的蹤影,包括所有和她有開的用品、照片,也一併消失在空氣中。幸好他記得相機裡面還有底片沒沖洗出來,那是他們一起參加學校活動所拍的照片。
「我和你一樣無法相信,我的小妹會變成盧安的手下。」水銀痛苦的說,「難怪半年前我在台灣出任務時,我的臥底身份會被拆穿……」
「明月是你的小妹?」海瑞驚訝的提高音調。
「她提過我?」水銀的語調激動。
「她只說,十歲那一年,有歹徒來家鄉洗劫,然後她被留下來。」海瑞不忍再繼續說下去,因為水銀眼裡佈滿了自責和自厭,那是深深自我鞭笞的結果。
華定邦安慰的摟緊嬌妻,無言的傳遞著力量,「不准再責備自己,你答應過我要試著原諒自己,當時情況危急,沒有人有權利怪你。現在我們要做的,是把明月救出來,給她全新的生活,這才是積極的彌補。」
水銀忍住奔騰的情緒點頭,轉頭對海瑞解釋,「聽過『孤軍』嗎?當年中國大陸赤化時,有不少國民黨的軍隊退入泰緬山區,1961年第二次大撤退時,93師的三軍和五軍,以及負責滲透偵搜的75偵搜營,接受政府的秘密命令,留下來等待時機反攻。其中的75偵搜營,落腳在泰緬寮三國交界的小村——清並,領軍的營長杜文匯是我爺爺,我和明月算是孤軍苗裔第四代。」
「盛產罌粟的『金三角』?」海瑞開始整合目前所獲得的資訊。
「是,十二年前,盧安要求清並村民幫他種植罌粟,我們不肯,於是他下令屠村。」
華定邦接著補充,「半年前,我們打聽到,當年屠村時,有十二個人被活抓關進黑牢,據說沒人活下來。不過,水銀始終沒放棄希望,因為她相信明月沒死。」
「金三角」因為盛產毒品,有人也叫它「毒三角」,那是個完全與外界斷絕往來的封閉世界。
海瑞試著揣想明月的遭遇和心情,她在物質貧苦的環境長大,十歲的小女孩一夕間家破人亡,她被親人單獨留下,只能孤獨無依的靠自己的力量掙扎生存。
「人類是世界上最殘忍、最無心寡情的動物,薄情而善忘。」
他心痛的想起明月說這句話時的冷然表情和語氣。
海瑞終於瞭解,潛藏在木然音調下的,是她對整個世界的敵意,以及對人類的完全不信任。他自責的抹抹臉,低喃的說:「如果我早知道你是這樣的心情,我會做得更多,我會更努力的對你好……」他雙手十指交疊握緊,放在桌上。
「在遇上你之前,我早就決定,不再相信任何人。」
這是目前唯一能鼓舞海瑞心情的話,他只祈求明月直到現在還依舊相信他。
班森畢竟年長,他盡力維持公式化的平靜語氣,拉回大家的注意力,「既然確定公主就是明月,接下來我們該商討要如何和她接觸。」
會議持續到深夜才結束。
步出會議室,走過長長的走廊,等電梯的時間裡,水銀顫抖的問:「海瑞,我想請問你……」她鼓足勇氣的發問,「請告訴我,明月……很恨我,是嗎?」
該怎麼回答呢?
最後,海瑞選擇避重就輕的說:「我想,她吃了很多很多的苦。」
「我知道……我知道……」水銀難過的偎緊華定邦。
步出電梯前,華定邦終於忍不住喊住海瑞,「可不可以冒昧的請問你,你可以待在美國等結果,不用以身試險的,為什麼你堅持要到泰國去?」
帶著淡笑,海瑞毫不猶豫的回答,「因為我愛她,因為她是我的明月,而不是公主。」
兩個男人交換眼光,華定邦瞭解的點頭。
水銀誠懇的說:「謝謝,我相信你可以彌補我對明月所造成的傷害,帶給她完全下一樣的幸福未來。」
海瑞仰頭看著星空,堅定的說出誓言,「在我有生之年,我會竭盡所能的保護明月,不再讓她孤單無依。」看著自己的手掌,想念著曾經擁抱在胸懷的溫柔。
日日夜夜的思念……他真恨不得能立刻飛到她的身邊。
☆☆☆
太陽公平的輪流造訪著地球的東半球和西半球。
明月倚著樹幹,懶懶的欣賞夕照,身邊是她自幼習慣的密林荒草,但如今卻是她最陌生的景色,只因她的心不在。
她的手上握著從雜誌剪下來的圖片——一個七、八歲的小女孩躺在一隻野生的大黑熊身上,露出甜蜜滿足的笑容。
這張圖片是海瑞拿給她看的。
「這張照片的感覺,像不像我們兩個站在一起的樣子?我高壯得像大黑熊,而你嬌小又可愛。」
「哪有人把自己說成黑熊的?」
她還記得當時自己嬌嗔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