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海瑞無奈的用力歎氣,知道她被他嚇到了,可是……他真的沒惡意,一切只怪他天生有副野獸般的好體格。
海瑞身高一百八十七公分,體重八十幾公斤,外型肌肉結實、孔武有力、又高又壯,簡直像棵大樹,偏偏他又蓄著落腮鬍,褐色的濃密鬍鬚就從耳邊的鬢角往下延伸,佈滿整個下巴。
蹲下身,他努力地擠出最和善的笑容,聲音也放得低緩,「我是說,你可不可以大聲點,我聽不清楚,再說一次好嗎?」
「對、對……不……起……」她垂著頭喃語。
啊?中文?這次他聽清楚了,原來她剛剛說的是中文。
好,肯開口就有進步了!他先把自己的語言頻道調整到中文,誘導的問:「什麼事對不起?」
「你說英文……太快……我、我聽不太懂……不知道……」她咬著唇用力搖頭,吞吞吐吐的解釋,「仲介公司翻譯……魏太太說……你會講中文,我的英文不太好……」她越說越急,聲音甚至開始有點哽咽。
「仲介公司?魏太太?」海瑞努力從她斷斷續續的話語中,拼湊出完整的意思,他雙手擦在腰上,驚訝的提高音調,「你就是暫代魏太太的管家?」
她自然的往後縮,海瑞的高音量,簡直就像在她頭頂上打了道悶雷,轟得她耳朵發麻。「對不起,老闆不要生氣……」她淚眼汪汪的不住道歉。
「你幹嘛跟我道歉?還有,我沒有生氣。」他眉心扭鎖的模樣,看起來更顯凶悍。
「你大吼。」她縮著頸項反駁。
海瑞直起身,巨大的身影完全籠罩住蜷縮發抖的小人兒,這樣的畫面,簡直就像恐怖電影中殺人魔出現的場景,這個聯想讓他忍不住哈哈笑出聲來。
突來的渾厚笑聲,讓她更不知所措,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海瑞屈膝蹲下,讓自己的視線和她平行,開口為自己解釋,「我沒有大吼,只是聲音大了點,因為我太驚訝了。」
疑惑的神情,出現在黑白分明的眼眸,女孩有雙會說話的眼睛。
「有沒有聽過『虛有其表』這句成語?」
她很輕很輕的點頭。
「我知道,我的身材高壯,又留了一臉鬍子,看起來像個大壞蛋,但我是好人,我尊重女人、愛護動物,喜歡小孩,奉公守法到連張超速罰單都沒接過。我是史奈特大學的教授,品行優良,絕對不是變態殺人魔,你看,這是我的教師證。」他打開皮夾露出證件給她看。
她沒去看海瑞遞過來的證件,只是靜靜的打量他。海瑞的膚色黝黑,像是常接受陽光曝曬的結果,淡褐色的頭髮過長地垂蓋住耳朵,因為淋了雨,他以手指把髮絲往後腦梳,露出方正飽滿的額頭;濃眉下的瞳孔是像海洋般清澈的藍色,裡面蘊含著智慧寬和。
海瑞默默的接受觀察,好一會兒才溫和的開口,「我不會打人,你怕成這樣,我們很難交談。我只是『虛有其表』,看起來像壞蛋,其實我怕陌生人,膽子很小的。」他頑皮的眨眨眼。
他輕鬆的態度具有感染力,不知不覺中,她放鬆眉心,唇角也揚起淺弧。
海瑞咧著大大的微笑把臉再湊近,開玩笑的問:「你有沒有從我的五官輪廓,發現到我的秘密?」為了逗她講話,他故意裝出神秘兮兮的模樣,壓低聲音說:「我有八分之一的東方血統,我的曾祖父是中國人。」
「所以你會說中文。」她小小聲的接腔。
「不,我曾祖父在美國出生,他連一句中文也不會講。我十幾歲的時候,曾經跟著我父母親在中國陝西待了快兩年。」
「哦!」她乖巧的點頭。
海瑞和藹的說:「你看,跟我說過話就知道,我沒外表那麼可怕對不對?」
「嗯!魏太太說你人很好,我相信,因為你有一雙很溫柔、像大海的眼睛。」她漾起淺笑回話。
「那就好。你叫什麼名字?」
「明月,杜明月。」
海瑞認真的復誦著,「杜、明、月……明月你好,我是方海瑞。」他朝她伸出蒲扇般的手掌。
明月猶豫的把小手放進他的手掌中和他輕握。
感覺自己就像握住冰塊似的,他連忙再幫她把毛毯裹緊,「你凍得嘴唇都發白了,我去弄點熱飲給你喝。」
海瑞站在廚房裡,懊惱的抓抓潮濕的頭髮,看來,他要和魏太太好好的談談才行,她竟然找個小女孩來替代她,而且還打算跟他同住一個屋簷下……不行,絕對不行!
從廚房的門口,可以看見窩在沙發上的纖細背影,剛剛與他交握的手掌又小又瘦,似乎一施力就會捏碎。她根本還是個需要人照顧的孩子,應該乖乖的去上學,每天為了參加朋友的Party而打扮,而不是冒雨跑來應徵管家的工作。
想到嵌在她那蒼白小臉上一雙烏黑的大眼,海瑞無來由的心頭一緊。他用力壓下胸口沸騰的同情心,一再提醒自己——她,不是他該負擔的問題。
空間中陷入靜默,海瑞隨口和她閒聊,「早上我出門時,在路上看到你,你那時候就來了?」
「魏太太吩咐我九點以前到,免得你到學校去。」
「結果我今天有事情,所以提早出門了。」腦中很自然的浮起兩人交錯而過時,她那不安的眼神,當時他真該停下車問她需不需要幫忙的,平常他一定會這麼做,今天實在是他心情太差,所以……海瑞有絲愧疚的問:「怎麼不先打電話聯絡呢?」
「我想你很快就會回來,所以……」
「所以你就傻等?你有沒有想過,我要是出城去,今天不回來,你怎麼辦?」想到她一個小女孩孤零零的蹲在門口癡等,他的心頭就有股無法忍耐的怒氣。
從早等到晚……他突然想到一件事,大步從廚房刮到她面前,繃著聲音問:「剛剛雨下那麼大?你在哪裡躲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