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淺淺一笑,記得他曾說喜愛她的笑容,但她並不常笑,她也答應過他,只要他一生陪伴她,她一定會經常笑給他看,後來她卻失憶了,而今,前途未——她若再不笑,那也許以後……真的沒有機會了。
望著她的笑容,他沒來由的心中一酸,隨即道:「寒兒,我們出去走走如何,長久待在房裡有些悶!」
「出去?可是你的傷還未好,無妨嗎?」
「無妨,你已為我療過傷了,不是嗎,何況我們並不走遠,就在這附近走走。」楚落塵勉強一笑,心緒無法真正開朗起來。
冷清寒想了一下,伸手為他拉攏貂裘,「走吧。」
這般親暱的與她攜手,再次重溫這種感覺格外的溫馨。
「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不期然的,他淺淺低吟出聲。
冷清寒身子微顫一下,與他相牽的手緊了緊,似是許下今生的盟約。
推門出去,並不很冷,即使正值冬天一陽光映照下來,灑得一地金黃,也使人感受到柔柔的暖意,門外不遠處三、四個孩童在嬉戲,想來是附近農家的孩子一看見這裡有人出來,孩子們哄的一聲散開,偷偷躲在樹後看他們。
被孩子的純樸童稚感染,楚落塵不覺心境稍稍開朗些,溫柔的一笑,他指向前方流過的一彎小溪,「寒兒,我們去那邊。」
她順著他的意思,任他拉著她走向溪邊。
這是一彎非常清淺的小溪,溪水清澈見底,游魚細石直視無礙。蹲下身子,他掬起一捧溪水,幽幽道:「言入黃花川,每逐青溪水。隨山將萬轉,趣途無百里。聲喧亂石中,色靜深松裡。漾漾泛菱薦,澄澄映葭葦。我心素已閒,清川澹如此。請留磐石上,垂釣將已矣。今生若得與卿在此長住,閒來垂釣而樂,安度一生,餘願足矣。」
冷清寒站在他身後,不知該說些什麼。這是如此微小的願望,而今之於他們來說,卻充滿不確定。不願他再去想這傷心之事,她岔開話題,指著溪水。
「我也想到幾句詩,你可要我說來聽聽?」
他挑眉,「當然好,在下洗耳恭聽。」
她悠然一笑,故意頓了頓,踱了幾步這才緩緩開口,「羅衣何飄飄,輕據隨風還。顧盼遺光彩,長嘯氣若蘭。行徒用息駕。體者以忘餐。你說這幾句如何?」
「曹植的詩怎會不好,但……」他迷惑的皺眉,「這幾句詩與這溪水有何干係?」
搖頭歎息,冷清寒道:「你再看看這溪水,然後你就知道有何干係了,若還不知道,那……你就永遠別知道了。」聞言再望。除了清澈的溪水,就是幾條倏而西東的游魚,再沒有什麼。忽而他瞭然的露出苦笑,是了,溪中可不正映著他的倒影。
「寒兒,你在消遣我嗎?」居然用曹植《美女篇》中的辭賦形容他,真是該打了。
她無辜的搖頭,「我沒有。」
「好,你沒有!」楚落塵笑笑,輕柔的低吟,「我心之所繫兮,有美一人。
其婀娜之形兮,翩若驚虹,婉若游龍。其綽約之容兮,榮曜秋菊,華茂春松。彷彿兮若輕雲之蔽月,飄飄兮若流風之回雪。遠而望之,皎若太陽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葉出綠波。纖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約素,延頸秀項,皓質呈露,芳澤無加,鉛華弗御。餘情悅其淑美兮,心震盪而不怡。無良媒以接歡兮,托微波而通辭。」
臉上浮起淡淡的紅暈,冷清寒心一顫,有淡淡的甜意,他居然略微改動曹植的《洛神賦》還贈她。洛神,在他心目中,她當真能與洛神相較嗎?站起身子,他輕攬她的肩,笑道:「怎麼,害羞了嗎?洛水女神。」
「你……當真是一點虧都不肯吃。」冷清寒薄喀。她不過用了六旬短詩形容他,他居然還她那麼一大段,還是《洛神賦》。
「傻話,什麼不肯吃虧?我不過是化心中所思於言語罷了,你也不准嗎?」
他學她作無辜之狀。
她的臉更加紅了,若白玉上乍現一抹丹朱,別有一番醉人風情。他望著,不覺有些癡了。
她輕推他一下,「好了,別鬧我了。」
輕笑點頭,他拉她在溪邊一方大石上坐下,「寒兒,我們說正事兒,我想去長安一次,明後兩天最好就能成行,你準備一下好嗎?」
冷清寒怔住了,她沒有想到他竟突然開口說要去長安。長安是都城啊,離這裡少說也有十天的路程,且不說這,就他那段不尋常的身世,他又去長安做什麼?「寒兒,我說的話你聽到沒?」看她呆愣住,楚落塵輕聲再問。
「一定要去嗎?」這兩個月,她原想與他在此住下,平靜的度過她短暫的餘生。
並非不知道她在想什麼,但為了更長久的將來,他仍狠下心點頭,「嗯,我有要事待辦!」
長安之行已是必然,終於她還是不忍拂逆他的意思,「好,待會兒我會準備。」無妨的,無論如何他都在她身邊,只要有他陪伴她,哪裡都一樣。縱使心中有淡淡的遺憾,冷清寒仍努力勸慰自己,這短短的兩個月,她一定會與他快樂的度過,無論身處何地。
一陣清越的笑聲傳來,葉觀舟身影已現—笑道:「兩位真有閒情逸致,傍水談情,倒也風雅得很。」
冷清寒沒有接話。
楚落塵則笑道:「葉大會主一來就消遣人嗎,可是太閒了?」
「他向來就是這樣,落塵你今天方才知道嗎?」慕容雲飛面帶笑容走過來,一拍葉觀舟的肩「人家一雙壁人如同畫上人兒一般,你這橫插一腳,當真大殺風景。」
葉觀舟齜牙咧嘴的叫道:「你輕點,可真手下不留情啊。對了對了,兩位,膳食已經準備好了,在下是好心請兩位回家吃飯,倒真應驗了好心沒好報。」
「好,多謝葉大會主,可以了嗎?寒兒,回去吧。」楚落塵笑道,與冷清寒兩人並肩向農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