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子,你的廢話太多了,我殺了你!」
刀光之下,他見著的依舊是那夜一樣的冷靜和沉著。這個孩子,果然是風煙的孩子,面對生死也是從從容容的。
「我覺得,你其實並不想殺我.也許,你曾經非常恨我,想殺了我,可是現在卻應該沒有這樣的念頭了。」
「你以為自己是神仙嗎?」
小柯溫和地搖搖頭。「不,我不是神仙,但我看得懂你對我娘的深情,這麼多年來,你找她的屍首,其實一直是抱著一個希望吧,希望她沒有死,可以出現。」
刀刃稍稍移開了一點。
「你是否後悔過自己曾經怨恨她、傷害她、折磨她,甚至做出了最最瘋狂的事情,讓她的孩子也就是我,從此遭受病魔的侵襲?」
有嗎?千揚在心裡問著自己。
這些年他一直在找,底下的人都以為他是要尋仇,只有他自己清楚,每一夜叫著的一直都是「風煙」的名字,他是想著她的。
「你想殺我,是不是又想要以這樣的法子逼出我娘親來?因為娘親若是活著,會武功的她必然會出現救我的。」
千揚無法否認,曾經衝動地要殺了他,背後的動機除了恨還有別的情緒。
「我甚至覺得,你這些年會讓冥府變得如此窮凶極惡,也是為了讓我娘出來吧?雖然看見了兩具屍體,可你還是不能接受所愛之人已死。」
怎能接受?死亡並沒有像風煙希望的那樣結束一切的恩怨,帶來的只是更多的難以釋懷和遺憾。
而如今卻突然看見尚活著的風煙,就好像多年所結的結一下子解開了。原來他對風煙是如此地思念,就算當年發生了那樣的事情,經過時間的流逝,也一樣可以把恩怨化開。
「不要逼我,不要以為我會一直容忍你的放肆,我可是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頭,對於自己仇人的孩子,我是不會心慈手軟的。」他心底的秘密就好像一下子被人挖開了。而對像還是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孩,這讓他無法接受。
小柯笑得天真無邪,如水一樣清澈的眼睛裡映出了千揚的口是心非。
他推開了刀子,把手放到風煙的臉上。
「娘親,你聽得見嗎?是你心裡想著的人來瞧你了,你高興嗎?」
突然,千揚就紅了瞼,那模樣一如年輕時和風煙相處時一樣。「你胡說什麼,我幾時是來看她的。」可下一刻他又情不自禁地問:「你娘她聽得見我、看得見我嗎?」
這本是天真而可笑的問題,因為兩個人都明白這個女人恐怕只是口中含著最後一口氣罷了,可是,他們誰也不願意說破。
「這位老伯,你可以自己問她呀!」
他把手放在風煙的臉上,雖然一言未發,卻似乎已經道明多年來的愧疚、多年來的寂寞,以及多年來難以放下的恩怨情仇。
「風煙,我們都老了呀。」
千揚突然仰天一笑,不覺心頭悲來。
「風煙,這些恩怨情仇到底是為了什麼呀?原本,我們該是最好的親人。」忽地,他的手上居然一跳,那種微弱的跡象不禁讓他欣喜若狂。「是風煙,是風煙.她果然聽得見我。」
是錯覺嗎?是思念太深的幻想?
還是真的?這麼多年來,娘親苦苦支撐不肯撒手人寰,其實就是為了未了的恩怨,她放不下這個一直禁錮在仇恨當中的男人,她是為了他而留著最後一口氣沒有走的。
「風煙,我的風煙。」千揚一下丟了手上的刀,抱起床上不太有溫度的女子,老淚縱橫的他是喜不自禁。「你的師兄來看你了。師兄知道錯了,師兄不該想不開,師兄不該那麼小氣的。」
「娘親,看來你是如願了,而我的小命也保住了。」小柯打趣道。
千揚一把抹去眼淚,不滿地說:「你這小子,怎麼這麼膽小,總是擔心自己性命不保,這樣可一點也不像我的風煙。」
「性命是無價的,當然只有保住了它,自己才可以做別的事情呀。」他無所謂的,反正這一生也不想成就什麼,只想平淡過生活,避著麻煩走。
娘,兒子這樣想,就是你的希望吧?
看著風煙,小柯始終如一的微笑,始終如一帶著遊戲人生、淡泊一生的表情。
過於執著,未必是福呀。
倏地,他竟然也看見那具沉寂多年的身子動了一動,那雙緊緊閉著的雙眸也開始微微顫動。
「風煙!」千揚激動的握住了風煙的手,感受著她的存在。「師兄回來了。」
「娘呀,你睜開眼看看隨雲吧!」
「風煙!」
「娘!」
生命中,並不是沒有奇跡,如果你真心尋找。不曾放棄過,也許真的會有奇跡出現。
在昏睡了十幾年之後,美麗的風煙終於在一片呼喊中醒來了。
「師兄?」
「師兄在這。」千揚更緊地抓牢了她的手,並且把自己的內力源源不斷輸給了她。
「果然是我的傻瓜師兄。」她笑得甜蜜,就好像童年時和她的師兄開著玩笑。
「當然,你的師兄一輩子都是不開竅的傻子。」
風煙搖頭。「不是的,是風煙害了師兄,是風煙的錯,風煙那麼多年都在等著師兄,就是要師兄原諒我,要師兄放下風煙,好好活著呀。」
「莫說這樣的話,我們之間從沒有過仇怨,有的只是誤解,如今見了師妹,我就知道,錯的不是風煙,而是命運呀。」
「果真如此,風煙也可以安心了。」
風煙婉轉地微笑,跟著一喚,「隨雲?」
「娘,我在。」小柯蹲了下去,握住娘親另外一隻手。
「娘親誤了師兄,也誤了隨雲,沒想到我的隨雲居然那麼大了,健健康康,開開心心,娘終於可以放心去了。」她想要抬手摸摸兒子的臉,卻提到一半沒了力氣,掉了下來。
千揚和小柯同時握住了它。
「我的師兄,我的隨雲,我的——」漸漸的,風煙不再說話,不再呼吸,只有美麗的容顏彷彿還是活著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