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語說得好,「路要讓一步,味須減三分」,鍾思敏知道不能把狄禍逼得太急,否則,難保他不會翻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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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是鍾思敏真是累壞了,不到半晌就陪周公下棋去。瞧她睡得又香又甜,還真得感謝狄禍的體溫,讓她渾身暖烘烘地,才能這麼快就入睡。
狄禍可就沒這麼幸運了。
打出娘胎以來,頭一遭跟女人同眠;鍾思敏的髮香,不時飄進他的鼻翼,攪得狄禍思潮波瀾起伏,壓根兒無法成眠。
借由火光,他細瞧鍾思敏熟睡的臉龐。毋庸署疑,她確是個美麗的女子。醒著的時候,活力充沛、鬼點子特多,教人有些吃不消;但,沉睡時卻甜蜜可人,尤其是愛笑的艷紅菱唇,更加引人遐思。想想這些日子,他經常被她惹毛,卻從未對她真正發過一頓脾氣。為什麼惟獨對她會有這麼大的包容?雖然他不殺女人,但,對女人可也不會憐惜。以前,那些主動示好的江湖女子,他對她們就沒什麼耐性,沒多久,那些女人就被嚇得紛紛打退堂鼓。
是內心深處那分隱約的情愫使然麼?所以,他總是一再包容她的無理取鬧,甚至有時還覺得她嬌蠻得可愛。
他是個人見人怕的殺手,每個人對他總是畏懼三分,不敢親近。因此,在江湖上他沒半個朋友,彷彿注定孤獨一生。突然,平空蹦出個鐘思敏,一點也不怕他江湖第一號殺手的煞氣,甚至敢於挑戰他的虎威,跟他糾纏不休。雖然有時難免有點煩,但不可否認,卻也讓他的日子生動不少。無形中,刻意築起的藩籬,一寸寸地被摧毀、瓦解了。
然而,他是個不確定能否見到明日太陽的殺手,感情對他而言,似乎是個奢侈的東西,他沾得起這玩意兒麼?
狄禍不由惶然。
糾結的心事一直困擾著狄禍,直到黎明將近,他才因疲憊而合眼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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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禍才閉眼不久,睡了一夜好覺的鍾思敏就精神飽滿地醒了來。
一睜眼,映入眼簾的,是狄禍俊美的臉孔。沉睡的他,少了冷漠,多了分自然,冷硬的線條也柔和許多。鍾思敏端詳好半天,不得不讚歎他確是個美男子,如果不是那麼冷冰冰,可能會有不少女人迷戀他吧?
相處這些時日以來,鍾思敏觀察出,狄禍有顆赤子之心,且良知未泯。要不,他就不會訂下不殺女人、不殺小孩及不洩漏僱主身份的三不原則了。
他不似外表給人感覺的那般冷酷,那只是他保護自己的假相。他之所以拒人於千里之外、將自己孤立,只為不讓一切有情近身;因為當一個殺手,只有敵人沒有朋友,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想起這次與田慕白打賭,要終結狄禍的殺手生涯,以證明自己的才智,並連帶贏得那分珍貴的賭注,鍾思敏突然心生愧疚。
她接近狄禍是有目的的,說好聽點,是渡他不要再造殺業,其實貪圖的還不是那份賭注!
現在,那昂貴的賭注已變得毫無意義了,她反而真心希望狄禍能早日脫離血腥的殺手生涯,過一個正常人的生活。
狄禍並非十惡不赦之徒,他也有人性的一面。看他對自己的包容,慧質蘭心的鍾思敏豈會不知?相處日久,竟不能克制地對他益增好感,這種心情轉折,是當初始料未及的。
她不知道他的身世,因為他絕口不提。但,鍾思敏卻能感受到他那分深沉的孤獨,彷彿打一出生就是孤零零一個人似。
鍾思敏忽然好想看看他開懷的笑顏,那會是什麼樣子?好像從沒見他展露過笑容哩!更想讓他擁有一個溫暖的家,不再飄泊、浪跡天涯。嗯……或許該想個法子,讓他永遠留在紅葉山莊,讓他把山莊當成他自己的家……
這個突如其來的念頭令鍾思敏嚇了一跳!對狄禍,她似乎是關心過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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鍾思敏雖然老早就醒來,但她看狄禍睡得正沉,心想冰蓮要到晚上月圓才會破冰而出,時間還多的是。而且,睡在狄禍身邊,那股暖洋洋的感覺真的好棒,因此,她也不急著喚醒狄禍。
直到巳午交替,狄禍才醒來。星目一張,入眼的是兩顆亮晶晶的眼珠子——鍾思敏與他面對面側躺,正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瞧。
他連忙一骨碌端坐起來,神情靦腆。「啊!快晌午了,我怎麼睡過頭了!」
「不急、不急,反正冰蓮晚上才會出土。」鍾思敏也不好意思再躺下去,只好坐起嬌軀。
「你醒來多久了?」
「幾個時辰嘍!」
「為什麼不早點叫醒我?」
「因為我要欣賞美男的睡姿呀!」鍾思敏調皮地眨眼。
「你——」狄禍漲紅臉。
「嘻!」鍾思敏又是一臉促狹。「逗你的啦!其實是我知道你那時剛睡不久,怎好擾人清夢?」
「你怎麼知道我那時才睡著不久?」狄禍狐疑地瞪向她。她一整個晚上都睡得很香甜,怎會知道他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憑我的智慧推敲出來的呀!」鍾思敏大言不慚地指指自己腦袋,又開始胡說八道起來:「想也知道,冷面殺手生平頭一遭緊摟著女人睡覺,當然是心猿意馬、意亂情迷,久久不能合眼。直熬到黎明曙光微現,才筋疲力盡地入睡……」
「胡說!」狄禍臉更紅,「我……我哪有摟著你……」
「嘿嘿,我醒來時,閣下的大手,可是摟住我的纖腰喔!」鍾思敏實在很會栽贓,狄禍根本連動都不敢亂動一下,規規矩矩睡他的覺。但……沒辦法!她就是喜歡鬧他。
「真的?那……很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狄禍信以為真,一本正經地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