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大人不計小人過,就原諒你這一次吧,下不為例喔!」鍾思敏得了便宜還賣乖。
狄禍悶悶地不再開口。
不過,這回大概連老天爺都看不下去了,決定跳出來伸張正義,給鍾思敏一點苦頭吃,好替狄禍出一口怨氣。
就在狄禍起身、準備到快熄滅的火堆前再添加柴校時,突聽得鍾思敏唉叫一聲!
「怎麼啦?」狄禍回首詫問。
「我……我被蜘蛛咬了……」鍾思敏驚恐地看著地面上一隻已被自己一腳踩死的黑色大蜘蛛,微抖著嗓音嗚咽。
「嚇!咬到哪?」狄禍立即衝到她面前,焦急地問。
「在左小腿肚。」鍾思敏強忍劇痛回答。
「我瞧瞧!」狄禍大手撫過她的左小腿,現在的他可一點也不避嫌。迅速掏出匕首劃開褲管,一截白嫩的小腿入眼底,但此刻的狄禍哪來心情欣賞,他憂心地審視那一處如銅板大小的烏紫。
「這是什麼蜘蛛?是不是有毒?」狄禍抬眼望向鍾思敏,想聽聽萬事通姑娘是否認識這只蜘蛛。「它叫『三日黑寡婦』。」沒想到她還真知道蜘蛛來歷,果然博學多聞。
「好奇怪的名字。」
「因為被它咬上一口,三日後就會毒發斃命,被咬的人的妻子,不就成了寡婦麼?所以才叫三日黑寡婦。」
「什麼?!是真的嗎?還是……該不會你又在瞎扯吧?」
「是真是假,三天後你就知道啦!,」鍾思敏苦笑。
「你……你是說真的?」狄禍還是半信半疑。
「三天後,你就好心點,幫我收屍吧。」鍾思敏沒好氣地瞪他一眼。
「那……那怎麼辦?!」狄禍這才急了起來。「你不是見多識廣,趕緊想個法子自救呀!」從來不曾有過的無助感,正強烈衝擊著他心房。
「呃……法子倒有,只是遠水救不了近火。」
「說來聽聽。」狄禍心中燃起一線希望。瞧他比中毒的人還緊張,實在教人感動。
「嗯……如果有三大碗童貞男的鮮血,就可以解毒。只是,我們根本沒辦法在三天內趕下山去……咦?狄禍,你……你……你做什麼?啊!不要!」鍾思敏突然驚聲尖叫。
話才說到一半,她便瞧見狄禍匆匆跑到行囊旁邊,掏出了一隻空碗,那是準備在山中盛溪水用的。正在納悶他奇怪的舉動時,忽見匕首鋒芒一閃,狄禍毫不猶豫地以利刃劃開手腕,鮮血立即噴湧而出……
「狄……狄禍……」鍾思敏嚇白了臉,內心懊悔不已。她天性頑皮,又喜歡胡扯,哪怕現在受了毒傷命在旦夕,還是改不了這個壞毛病。她就是喜歡捉弄人,沒想到狄禍竟信以為真,那種義無反顧的決然,教她慚愧得無地自容。
「狄禍,你不要再擠了,快點封穴止血呀!」她見狄禍不停地擠壓傷口,讓血液滴落碗中,不由心疼地制止。
「沒關係,我不礙事,治你的毒傷要緊。」狄禍還是不斷擠出鮮血。
「我……我是……是開玩笑的……」鍾思敏見他不肯止血,只好硬著頭皮認罪。
「什麼?!」狄禍抬起眼,臉上是一片茫然。
「我……我是騙你的,這毒沒法子解的……」鍾思敏第一次感到膽怯,因為她瞧見狄禍的臉色變得死白,兩簇火焰從他眼底熊熊燃燒起來,她可以感受到他渾身的怒氣即將猛烈爆發開來。他那樣子,就像頭被激怒的野獸,準備伸出利爪,將戲弄它的人撕得稀爛。
鍾思敏僵著身子,害怕地閉上眼,認命地準備承受狄禍即將加諸在她身上的強烈報復……
碰!匡唧!
彷彿經過一甲子那麼久,鍾思敏才聽到一聲撞擊後碎裂的巨響,在山洞內迴盪著。她詫異地睜眼,瞧見的是狄禍轉身出了山洞的背影,以及巖壁上濺滿的鮮血。那是狄禍將那只盛裝血液的瓷碗用力擲向山壁的結果。
看著地上支離破碎的碗片,鍾思敏的心彷彿也碎得七零八落。聰慧的她知道,狄禍是將滿腔的怒火發洩在那只瓷碗上。即便他怒氣狂熾,他……還是強忍住沒對她下手,這樣的胸襟氣度,深深折服了素以才智聞名的鍾思敏。
在那一剎,她似乎窺見了狄禍內心深處的愛苗;它雖尚未發芽,但,她已決定要做他生命中灌溉的園丁,讓愛的種子早日茁壯成長。
這樣心慈面冷的熱血兒郎,世間能有幾人?鍾思敏清楚地意識到:狄禍將是自己這一生的歸宿,她已認定他就是她這輩子的良人。當然,如果她還能活下去的話。
*** *** ***
狄禍背向著洞口,僵坐在一塊岩石上,對著遠處聳拔的山頭發愣。他手腕上的血已經止住了,但,心頭的血卻還在淌流。
這一次,她的玩笑開得太過火了!她可知道,當他聽到她只剩三日可活時,那椎心之痛有多深刻?她可又明白,當他知道自己的鮮血可以治癒她的毒傷時,那分燃起的希望是多麼教他狂喜?
可……誰料想得到,這一切都是騙人的謊言。她以捉弄他為樂事麼?而他又為什麼要一再忍受她的戲弄,始終狠不下心給她一點教訓?是那分暗藏的情愫吧。然而,諷刺的是,這分深情卻讓她踩在腳底下踐踏,值得麼?
走吧,下山去,離開她,從此永不再見。就算田慕白要她的命,也與他不相干了。
狄禍進入山洞,不看鍾思敏一眼,扛起行囊準備離去。
「狄禍,你……你要去哪裡?」鍾思敏驚詫地看著他的舉動。她原本是想到洞外向他道歉的,又怕他還在氣頭上,因此一直猶豫不下。
「下山。」狄禍冷硬地回答,往洞口適去。
「嘎?」鍾思敏慌了起來,聲音哽泣:「不!不要丟下我一個人,狄禍!」
狄禍聽而未聞,大步往山下走。鍾思敏忍著腳痛追出洞外,看著他絕決的背影,突然悲從中來,生平第一次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