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她早已料到今夜會有人來行刺,而適才那懼怕的模樣,只是刻意的偽裝、表演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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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殺手生涯,狄禍首度鎩羽而歸。狙殺鍾思敏的任務失敗後,他回到悅賓客棧。
此次刺殺未竟,倒不是因為碰上勢均力敵的難纏高手,而是要狙殺對像不符狄禍立下的原則。狄禍從事的雖是殺手行業,卻訂有三不原則;其中一項,就是不接暗殺女人的生意。江湖中人都知道狄禍說一不二,鐵則絕不能破;因此十年來,倒也沒人敢違反這項行規。而此次之所以會出現這狀況,可能是僱主也不知道鍾思敏的真實性別,原來是個「女人」吧。
紅葉山莊莊主一向深居簡出,甚少在江湖上走動。若有訪客入莊求教,鍾思敏總是以男裝會客,誰也料想不到「他」竟是易釵而弁的假男人。
狄禍習慣在午夜執行狙殺密令。因為他覺得一個人在睡夢中被殺不會痛苦,也不必面臨死亡前的恐懼。因此,他在接了閻王帖後,便立即夜闖紅葉山莊,卻意外揭穿鍾思敏是個女人的秘密。
幸好千鈞一髮之際,他及時收住凌厲的劍鋒,否則豈不自毀原則!
但,邪門的是,那晚過後,狄禍的心就再也無法平靜。鍾思敏驚惶卻難掩絕色的麗容,一直在他腦海盤旋,不斷干擾著他的思緒。
二十多年來,狄禍的感情世界一片空白,心中從不曾停駐過任何女人的倩影,何以鍾思敏的影像會如此深烙他心版?
刀口噬血的日子、朝不保夕的生命,是殺手生涯的寫照。幹這一行的,絕不能有任何情感牽絆;他們只能逢場作戲、及時行樂,藉著縱情酒色,麻醉自己。
然而,狄禍卻與一般的殺手不同。他從不涉足風月場所,更將女人視如洪水猛獸,避之惟恐不及,深怕自己一個把持不住,便陷入情關,以致萬劫不復。
但,他的這項堅持,此刻卻起了微妙變化。
「叩叩叩!」敲門聲打斷了狄禍紛亂的思維。
「什麼事?」狄禍打開房門,以一貫的冷然問道。
「狄……狄爺,外面有……有人要……要見狄爺。」客棧夥計提心吊膽地通報。
「找我?是什麼人?」他一向獨來獨往,沒半個親友,會是誰呢?
「是……是個……姑……姑娘。」夥計結巴地回答。
姑娘?那就更不可思議了。他跟女人一向是保持拒離、劃清界線的。狄禍兩道濃眉糾結了起來。「狄爺,要請那位姑娘進來麼?」好不容易才克服了恐懼心理,夥計總算講出一句完整的話來。「她有什麼事?若是要我接生意,按老規矩送上閻王帖即可。」狄禍不愛跟女人打交道,是以淡然吩咐夥計。
「是,小的這就回話去。」夥計如獲聖旨,趕緊銜命而去。
未幾,又見夥計氣喘喘地跑回來。
「狄爺,那……那位姑娘說是有生意……要找狄爺商量沒錯,不過……跟以往的那些生意……性……性質不同!」夥計跑得太急,以致上氣不接下氣。
「是麼?是什麼生意?」他是個殺手,除了殺人之外,實在想不出還會有什麼生意會找他承接?「小的不知道,那姑娘說要親自跟狄爺談。」
「好吧,請她進來好了。」狄禍也掩不住好奇。那位姑娘究竟是誰?找他談什麼樣的生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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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狄禍見到訪客,心跳頓時漏跳了好幾下。
鍾思敏俏立門口,正笑盈盈地盯著他瞧。那燦如春花的笑顏,彷彿可以溶化臘月的積雪。
「我可以進去麼?」甜甜的聲調,宛若珠落玉盤般悅耳動聽。
「呃……請……請進。」狄禍生平第一次口吃。
「呃,我該怎麼稱呼閣下呢?」鍾思敏入內坐定,第一句話就是先理清稱謂。
「你不知道我是誰?」狄禍詫道。那她是怎麼跟夥計說要找他的?
「我當然知道,否則怎會登門拜訪。」鍾思敏知道狄禍誤解了她的意思,遂解釋道:「我只是不知該稱呼你狄大俠呢?狄爺?還是……」
大俠?他從事的是殺手工作,似乎稱不上是扶弱抑強的俠客吧?狄爺?那是客棧夥計對客人的尊稱,若她也跟著如此稱呼,好像有點不恰當。狄公子?太文謅謅了,完全不搭調。那……
鍾思敏之所以被尊為多智第一,就是凡事喜歡思考、動腦筋。瞧她連個稱謂都要考究半天,真教人擔心長此下去,她會不會「走火入魔」。
不過,智絕畢竟是智絕,她聰明地把這個問題拋給狄禍去解決。
「我叫狄禍,姑娘就直呼在下姓名吧。」
「那不嫌冒昧麼?」
「名字不就是取來讓人叫的麼?」狄禍想不通哪來這麼多規矩。
「好吧,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嘍。狄禍。」
甜美嗓音喚出他的名,狄禍的心竟不可抑遏地蕩漾了下。他急忙開口,藉以掩飾波動的漣漪:「姑娘找我有事?」
「沒錯。你知道我是誰吧?」
「紅葉山莊莊主、武林四絕之一的智絕,只是沒想到卻是個姑娘。」狄禍覺得她有點多此一問。若不知她身份,豈會上門行刺?不過,鍾思敏的問話倒引發了他另一個疑問——「我們素未謀面,姑娘怎知那晚行刺之人是狄某?又怎知我落腳在此?找上門來又有何事?」
「殺手第一取人性命,習慣在午夜執行。『閻王要人三更死,不留此人到五更』,這也是閻王帖得名的緣由之一。所以,我判斷那晚行刺者應是閣下;而江湖中人都知道,要找殺手狄禍,多跑幾趟悅賓客棧准碰得上,沒想到我的運氣不錯,才走一遭就碰上了。」
她的解釋化解了狄禍心中的疑惑,卻漏說了最重要的來意,狄禍不由得說道:「姑娘還沒回答在下適才的問題,若你是來打聽僱主名姓的話,恕狄某無可奉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