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怎會有這種怪異的俚俗?把剛出生的嬰兒丟棄,那他們還能活下去麼?這太殘忍、太不人道了!」
「我不就存活下來了麼!」狄禍自嘲地苦笑。
「你?你是端陽那天出生的?」成果不錯,套出了他的生辰。
「存活下來究竟是幸或不幸,其實很難下定論。也許一了百了,反而是種解脫,不必忍受那種被親人遺棄的椎心之痛。」狄禍神情黯然,這是他心中最大的痛。
「狄禍!」鍾思敏不覺動容,原來他有這麼不堪的身世,致使他童稚的心靈蒙上陰影。這或許是他離世孤絕、冷傲不群的肇因吧?
「我不需要你的憐憫。」他冷硬地回話,後悔為什麼要告訴她這些?她會看輕自己麼?
「哦,不,我不是憐憫你,而是敬重你。在那樣惡劣的環境下,你卻堅強地撐了過來。」鍾思敏情不自禁地輕握住狄禍渾厚的大手,想給他一些安慰。
狄禍輕顫了下,想抽回手,卻又遲疑。不可否認,他十分眷戀被鍾思敏握住手的溫馨感覺。那種肌膚之親引發的心靈悸動,不期然教他想起大雪山上兩人忘情的甜蜜擁吻。
狄禍並沒有忘懷貢噶峰頂那激情的一吻。但,那時以為她將不久人世,而她又心有遺憾不曾品嚐過世間男女情滋味,因此,他生平首次放任自己的感情,與她有了親密的唇齒接觸。然而,那之後,他嚴守防線,克制著不再跑越半步,只因他是個殺手,如草芥般的生命,是無法給她幸福的人生呀。
前往太湖途中,狄禍態度又回復一貫的冰冷,倒也不全然是因為要借宿綠柳堡而鬧情緒;他是有意跟鍾思敏保持距離,免得把持不住自己的一顆心。
鍾思敏見他良久不語,又不甘寂寞地打開話匣子:
「狄禍,如果將來你娶妻生子,一定是個疼小孩的好父親。」因為,缺陷的童年會令他更珍惜孩子吧?
「我不會娶妻生子。」狄禍語氣有些窒悶。
「咦?這是為什麼?」
「我是個殺手,刀口噬血的日子,能不能活著見到明天的朝陽都是個問題。這種朝不保夕的日子,有妻有兒豈不是個牽掛?」
「你可以不當殺手呀!你不是說過,看看這次轉業當保鏢的感覺如何,說不定會金盆洗手,不再接閻王帖的殺人生意麼?」
「是啊,可我覺得當保鏢的感覺相當拘束,不若當殺手乾脆利落,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拘束?你認為我拘束了你麼?」
狄禍緘默不答。
「如果我拘束了你,那絕不是有意的,你可以告訴我,我會改進的。」
狄禍依舊靜默不語。內心不斷交戰著。
「狄禍,我求求你告訴我好麼?人家會改嘛!」鍾思敏低聲下氣。
「呃……此方說,我不想住綠柳堡,可是你卻堅持,我又怎能違逆僱主的意思?」狄禍趁機勸她打消原訂計劃。
「就為了這?」鍾思敏微怔。
「我……不喜歡田堡主。」狄禍拉長臉,態度冷肅。
「為什麼?田大哥是個好人呀!」鍾思敏只好故作迷糊。
「好人?哼!你自己睜大眼睛仔細看吧!」
「這……如果你認為田大哥不好,那他究竟哪裡不好,你能舉個實例說明麼?」
拜託、拜託!求求你趕快說出他是下閻王帖的僱主吧!這樣你才能退出殺手生涯,安心娶妻生子,建立溫馨的家庭呀。
當然,這個家庭的女主人非她鍾思敏莫屬。貢噶峰頂交心的熱吻,早就讓她立定志向,這輩子一定要當狄禍的妻子。
「知人知面不知心,我只能提醒你防著他一點。」狄禍點到為止,他絕不能打破自己立下的規矩。
真是氣死人!看來,狄禍是個相當「有原則」的人。不過,他有執拗的個性,鍾思敏卻有鋼鐵般的意志,她無論如何也要把鐵漢化成繞指柔。
「好吧,我答應你小心一點就是。至於住不住綠柳堡,反正路途還遠著,到時看情形再說,好麼?」鍾思敏暫時退讓一步。
「隨你。」狄禍也不再堅持。
深夜露重,寒風刺骨,冷風從沒有門扇的小山神廟門口灌了進來,凍得鍾思敏直打哆嗦。
「好冷喔!」她蜷起身子縮成一團。
狄禍搞不懂鍾思敏為什麼如此懼寒?照說一個練過武的人,身子骨都比一般常人健朗,也較不怕冷,可她卻動不動就叫冷,真讓人想不通。只能說她沒認真練功吧。她自己不也承認,除了輕功不錯外,其它的武功只是平平而已?
看她凍得鼻尖都紅了,狄禍突然興起一股衝動,想將她摟進懷中取暖。鍾思敏總是能輕易觸動他的心弦,挑起他內心深藏的柔情。但想歸想,狄禍終究沒有行動;因為他已打定主意,不再與她情絲糾纏,以免誤了她美好的一生。
只是,他雖想疏離佳人,鍾思敏卻不想就此跟他劃清界線。這一路上,狄禍也冷落她夠久了,看來她要是再不主動,恐怕貢噶峰頂好不容易擦撞出的小火花就要灰飛煙滅了呢。
所以,她準備再接演上回的美人計。
「狄禍,抱我!我要睡在你懷裡取暖。」鍾大膽大膽地要求。
又來了!狄禍開始頭疼。
「別胡說。」他輕斥,口氣卻明顯不夠嚴肅。
「不管啦!人家好冷嘛!」想當然爾,也就起不了嚇阻鍾思敏的作用。
鍾思敏撒嬌地說完,就硬扳開狄禍環在胸前交抱的雙臂,不客氣地貼向他的胸膛,還伸出雙手環緊他腰桿,這才滿足地輕歎著氣:
「噯!這樣暖和多了。」
「敏……鍾姑娘,你這樣讓人瞧見了,還嫁得出去麼?」既然不想跟她進一步發展,稱呼最好別太親暱,因此狄禍又改口叫她鍾姑娘。
「我早就不能嫁人啦!」
「這怎麼說?」
「你想想,先是在鄉野小店的客房內,與你共處一室;再是在大雪山巖洞中,又與你同蓋一床毛氈並肩而眠;再來,貢噶峰頂山道間,你……你還奪去人家的初吻;而現在我們又……」鍾思敏故意以很曖昧的語調一一列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