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公子見過此琴?」
他點頭,「我無緣得見。不過。倒是聽過一個傳說,有一位忠心的文官因為清廉不肯與人同流合污而遭人陷害!他寧求玉碎不為瓦全,終於被殺。他的家人將他的琴投入火中祭奠他,然而琴居然遇火不燃,取出後,依然如新,除了尾端一點焦黑。焦尾此琴,因此聞名天下。」
「真是一個癡人,官場之中本來就是爾虞我詐,權力之中更是難斷是非,若他聰明,就該早早抽身,也不會落得如此下場了。」葉玄真側目,看了秦軒一眼。
彼此視線相交時,葉玄真的目光些許探問,些許挑釁,而秦軒的則是坦蕩蕩,清明無比。
「有時候,也有不得為之的無奈呀!」
「不得為之?恐怕也是心有所戀吧!」他笑嘻嘻的道,明明是譏諷的話,從他口中說出卻是可愛極了。
「戀?戀什麼?」秦軒故意問。
「功名利祿、美女金錢,自然有他想要的。」
「是嗎?」他聽得出,葉玄真雖然在說那位文官,其實卻是在指他,他也不生氣。不辯駁。「葉公子以為如何呢?這些東西是不是值得人為它捨身?」
「不過浮雲虛物而已。」葉玄真蔑視地說,氣魄大如江河。「對我來說,自由自在才是最大的快樂。」當年,軒亦和他皆求自由而不得,可見其珍貴。
自由?秦軒聽著也是一愣。很久之前,他曾經作過一個夢,夢見在桃花樹下。恣意遊走。可是,這一天若要實現,恐怕要許久,更或者永遠也不可能到來。
「秦公子。你以為呢?」
秦軒欲言又止,心裡許多的心思千回百轉,終究只是淡然的。「這樣的生活確實讓人羨慕,只可惜不是所有人都有這樣的福氣可以得到,浮雲、虛物縱然轉眼即逝,但如果真的能夠獲得也不錯呀。」
葉玄真注視著他,彷彿想看出他的心意,可看了半天。卻還是不懂。此人,似乎淡泊,又似乎看重虛名:此人,彷彿溫和,又彷彿精明。他是個不易看透的人。
這時,蘆兒端著茶走了進來。
「秦公子,請,」
秦軒還沒有喝,僅只一聞就說:「深谷清泉,雨前龍井,桃花甘甜,確實是好茶。」
噗哧一聲,蘆兒笑了出來。
「怎麼了?」葉玄真問。
「我沒有放入桃花,哪裡來的桃花甘甜,可見你口是心非,是個不怎樣的人。」
秦軒笑而不語。
葉玄真拿起茶杯,一聞,卻笑了。「這麼淡的桃花味,你居然也聞得出來?」
「我沒有放桃花呀。」蘆兒一臉不信。
葉玄真說:「燒茶時,你可將桃花投入爐火中。」
蘆幾點頭。
「恐怕這花香已然有一點飄入茶水中了,秦公子鼻子靈敏,自然聞到這淡淡的清香。是也不是,秦公子?」
「確實。」
秦軒捧起茶杯,湊近嘴邊,淺淺地飲了一口,閉起眼睛,一派祥和。
『好茶,果然是人間極品。」睜開眼,卻正看見葉玄真的眼睛眨也不眨地望著他。「怎麼了?可有什麼不妥?」
葉玄真迅速的低下頭去,不讓旁人瞧見他眼底深處的悸動,秦軒明明不是他,卻也一樣喜歡喝這樣的茶,喝茶時也有這樣的動作,
秦軒放下茶,擔心地問:「你怎麼了?」
「公子!」蘆兒驚呼。
葉玄真低低地說:「無妨、無妨,只是突然有陣腹痛,現下無事了,」
秦軒看著他,果然見他盈盈淺笑,一點也沒有難過之態,他這才鬆了口氣,
「秦公子。」
「喚我淺離即可。」
葉玄真也不推托,即刻答應。「那你也不要叫我葉公子了,就叫我玄真吧。」
「玄真。」
一聲玄真,他彷彿跌回了過去。崑崙山,宣林,還有軒亦,一切的—切。
縱然,只是欺騙自己的行為,也沒有關係,
「我聽說秦家淺離,不但相貌好,琴藝更加是無雙,可否為玄真彈上一曲?」
葉玄真如是說,
秦軒並不推辭。「若是玄真不怕在下惹人心煩,淺離自然願意撫琴一彈。」
「心煩?淺離真是過挺自謙了。」
輕輕撫來,琴音自如行雲流水。葉玄真以為秦軒那樣的人物,必然喜歡清雅的曲子,卻不料他彈的竟然是一曲「出關」,氣勢宏偉,少年凌雲壯志,搏擊長空盡在其中。
他不禁有些動容。這個與軒亦有些相似,卻又全然不同的人,雖然有所不同,卻依舊讓他有了傾慕之意。這容貌、這談吐、這才情,這份難得的豁達與自在,皆是他心動的理由。
就連不懂琴韻的蘆兒也聽得如癡如醉。
一曲方罷。
葉玄真難得地讚美,「秦家秦軒,名不虛傳,玄真甘拜下風了。」
秦軒微微一笑,「胡亂彈奏而已,哪裡比得上玄真的琴聲動聽。」
「不,那不過是依樣畫葫蘆罷了,我根本就找不到那首曲子原來的真韻。」他苦笑,也許正因為如此,才始終無法喚醒走了的軒亦,
「原來?是那位死去的琴者嗎哦不認為還會有人能把這首曲子彈得更好,」
低層的曲,看重的是調,中層的曲,看重的是意,而最為上層的曲,看重的則是情。如此情濃,怎會不好。
「死,我何時說過他死了。」葉玄真笑得哀然,『他不過是遠行而去,這些年我尋尋覓覓就是一直在找他,每到一個地方,都會尋訪那些愛琴者、好琴者,可惜始終不是他。」
原來不是死別,是生離。
這樣的遭遇,其實是一樣不幸。
「難怪你會遠離故鄉,來到這裡。我相信,他的曲子必然很好,但是我在玄真這裡看見了相知相惜的懷念,畢竟,天下難得知音人,玄真,我相信,以玄真的執著,必然會有夢想成真的一天,」
葉玄真微笑,「天下難得知音人?夢想成真?淺離,多謝貴言。」
「若是朋友,希望不要再言謝了。」
「朋友?相識不過半盞茶,如何是朋友?」他問得認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