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遍又一遍的在她耳邊喃喃自語著,希望能夠喚回她的神智。
宗芷君有沒有聽到他的心聲他不知道,但是上天肯定絕對沒有聽見。在更打五更的時候,他一夜未眠,兩眼佈滿了血絲,原本安靜躺在床上的宗芷君突然痛苦的扭動起來。
「芷君!」他抱住她的身子,好冰冷,冷得像是萬年玄冰。
他驚恐地倒抽了一口冷氣,她就要死了嗎?不!
「芷君,你不要死!」他緊緊摟住她,彷彿這樣就能不讓她被死神帶走。
只是很可惜,他的希望得不到上天的回應。宗芷君的呼吸愈來愈微淺,他再怎麼抱緊她,也溫暖不了她一點一滴晰漸消失的體溫。一旁守夜的丫鬟們見情形不妙了,趕緊跑去請宗家保和明如鏡來。
他努力的要偎暖她的手,這時宗芷君擱在他肩上的頭顱一歪,就再也不動了。
「芷君?」他顫巍巍的伸出手探她的鼻息,沒有一點熱氣呼出。
她……死了?
邢世珩不可遏止的全身顫抖起來。不!不會!她還年輕,她這麼善良溫柔,老天要收也應該先收他,該死的是他呀!
他把有掌按在她的背心,拚命的將內力輸送過去,半盞茶的時分過去了,可是她仍然動也不動。
「芷君!」他驚呼著。不該是這樣啊!他仰天呼喊:「天!你不要讓她走。我什麼事都答應你,只要你不讓她死去,所有的責罰我都願意承受,我求你讓她回來,讓她回來啊……」他收緊手臂,緊緊摟著她像木偶似的一撥才一動的身子,放聲嚎啕大哭起來,淚水浸濕了他的面頰,哀切的哭聲迴盪在房間裡。
「芷君。」宗家保和明如鏡衝進了房間,他們剛剛在門外就聽到了邢世珩的哭聲,芷君她……
宗家保要上前探視宗芷君的情況,卻被邢世珩怒氣騰騰的一把推開。「你走開!」
「世珩,你先放手。」明如鏡心繫著愛女的安危,他這樣抱著芷君不放,誰都不能插手啊。
「不看,不看,誰都不准看!芷君是我的!你們聽到了沒有?你們統統給我滾開!」邢世珩幾乎要發狂了,他不能接受宗芷君就這樣離他而去的事實,雙手抓著她的肩頭用力的搖晃著,他狂吼著:「你不可以死!聽到沒有?我命令你不準死,你要是死了,我到地府拖都把你拖回來!我說到做到,不信你就試試看!」
他的樣子像是發瘋了似的,狂猛地搖撼著宗芷君孱弱的身子,眾人要上前去阻止他,都教他給打了回來。
「芷君,芷君,你回來!你回來!你有沒有聽到我的話?你回來!」
你回來!這番誓要毀天滅地的呼喚,帶著強大的願力穿天人地,上窮碧蔣下黃泉,傳到了宗芷君正在縹縹緲緲的靈體心中。
誰呢?是誰在叫她?那麼哀切的哭聲,這個人一定是很傷心吧,到底是什麼人在呼喚著她?
很慢很慢的,宗芷君的小指動了一下。
「夫人,小姐的手……」丫鬟幾乎懷疑自己眼花了,宗芷君的手真的在動嗎?
很傲弱很徽弱的氣息吹在邢世珩的頸間,他詫異地猛抬起頭,但見宗芷君閉上的雙眼並沒有張開,臉色依然蒼白如紙。難道這是他的錯覺嗎?
「……哥……是你在叫我嗎?……」她真的在說話,邢世珩要不是看見她的嘴唇在微微顫動,他會再度以為這一切只不過是他快要瘋狂之下所幻想出來的。
天老爺啊!她醒了!她真的醒了!
邢世珩有滿心滿懷的感激啊,天可憐見,她回到他的身邊來了。在情緒激動之下,淚水更是難以自已,滾滾而下。
「是我,是我叫你呢。」邢世珩歡喜地綻開笑容,淚水滂沱,聲音哽咽。他不斷親著她的臉、她的眼眉:「你聽到我在叫你了嗎?」
「我聽見你叫我……」眼皮好沉重,身子也好重,連動一動手指都似要費盡她所有的力氣。
「是,我叫你,你聽見了對不對?」他吸著鼻子,大悲之後繼以大喜,臉上綻出的笑容就像個被拋棄的孩子,終於找到他的爹娘般的歡喜安慰。摩挲著她仍然冷涼的臉面,邢世珩心頭溢滿無限滿足。「我剛剛跟上天發過誓,只要你活過來,我什麼事都願意做,什麼罪都願意扛,而你回來了,訖聽到我的請求了。芷君,我聽你的,我以後什麼都聽你的,我不找邢天彪報仇了,只要你好好的待在我身邊,我什麼仇都不報了,我都聽你的,好不好?」
一滴珍珠般的淚珠滑下她蒼白的右頰,身體依然痛得救她魂靈慾飛,可是她的心卻踏踏實實的站在穩穩的地上。哥……她備受煎熬,受盡折磨痛苦的哥啊……
她虛弱的應道:「我不走……我哪兒都不去……哥……我永遠不……不離開你……」
「芷君!」他歡喜得快炸開來,呼喊她名字的同時,眼淚再度不由自主的滑了下來。
明明該是值得歡喜的時刻,在聽到邢天彪三字,一抹陰影卻襲上明如鏡的心頭。到底是什麼事教她這般惴惴不安呢?她卻半點也說不上來。望著一對小兒女情比海深,蜜意綢繆,前方卻像有一張巨大的黑綱蓋下,遮蔽了她的視線和方向。
* * *
自從宗芷君從鬼門關被救回來之後,這讓邢世珩的想法有了極大的轉變。
宗芷君說得沒錯,邢天彪作惡多端,自有國法制裁;就算不然,也會由天來收他,不須他來替天行道。宗芷君替他捱了這一劍,才讓他明白世事無常,明白她在他心中的地位已經無形之中凌駕於他對邢天彪的仇恨之上。他可以放棄一切,但是就是不能失去宗芷君,幸好上天對他還有一絲眷顧,沒有讓他遺恨終生。
想法變過之後,望出去山依舊是山,水依舊是水,但是一切都不同了,青山嫵媚,綠水多情,原來這人世處處美好。教他不禁扼然失笑,不解過去十多年來,他用仇恨將自己鞭打得體無完膚,意義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