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還是那句話──你娶妻,我交權!」
峨嵋山下「華雲城」的譚氏宗祠內,一位滿頭銀霜,臉上佈滿皺紋,神態威嚴的老太太坐在寬大的紅木椅上,右手撐著一把銀頭鐵杖,不容置疑地對坐在她前面的男人說。
「娶妻?又來這一套!」男子堅毅的臉上露出嘲弄的笑容。他冷哼一聲仰頭靠著椅背,狂肆地將長腿架在桌上,眼神如同冰巖般冷硬。
老太太無視他的嘲諷,堅定地說:「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無論如何你必須娶妻成家!既然名媛淑女你不要,還將自己搞得惡名遠揚,那我只得親自過問了。」
「哦?那麼姑婆這次又想塞給我什麼樣的女人?」他的語氣和眼神一樣冰冷。
老太太對他的冷漠視而不見,逕自說道:「三天後蠶市開集,所有華雲城適齡女子都會到宗祠,你自己從中挑選……」
男人不耐地打斷她的話:「我的女人多的是,何必找麻煩?」
老太太將手中的銀杖猛力往地上一頓,氣勢逼人地說:「你那些女人沒一個配做城主夫人,更不夠格生養譚氏繼承人!」
聽到老太太的話,男人倏然收腿挺身,結冰的眸子盯著她陰沉地說:「妳選的女人就配嗎?」
他的無禮竟讓老太太的臉上浮現一絲赧色,但隨即又昂起花白的頭顱,對這個桀傲不馴的男人痛心疾首道:「九年了,你已經恨我整整九年了!難道你要為此事報復整個譚家?你要讓先祖華雲公創下的數百年家業毀在你我之手嗎?!」
「不,只要妳將蠶桑絲織坊交還給我,我定會讓華雲城更加富足顯赫。」
「不行,我承諾過你爹,要在你娶妻後方能將這份產業給你。」
「哈!」男人發出刺耳的冷笑。「難道妳真是老糊塗了?忘了我已經娶過妳親自挑選的純潔美麗的新娘?」
「純潔美麗」四個字幾乎是從他牙縫裡擠出來的,而他的臉色愈加鐵青。「如果妳是個守信之人,早在九年前花轎進譚家大院時就該將產業歸還!」
「可是美娟死了,而你們並未……」看到男子緊繃的下顎,老太太神情一黯,頓住話頭。「算了,說也沒用,還是那句話──你何時成親,我何時放權!」
「那妳就帶著這份堅持進棺材吧!別想再操縱我,反正我最終會得到它!」男子冷酷地說。
老太太帶著同樣的冷酷道:「如果你沒按我的要求娶妻,在我死前,我會將譚氏蠶桑絲織坊交給王士杭,從此它將姓王不姓譚!」
「休想!」聽到老太太的這番話,年輕男子暴怒了,他猛然站起,聲音異常平靜低沉,但週身卻釋放出奔騰的怒氣。「妳不要忘記這裡是誰當家!譚家自古家業傳子不傳女,規矩都還白紙黑字的寫在族訓上,蠶桑絲織坊是譚家的產業,這十年來也一直是我親手打理的,妳想將它拱手送給妳夫家那個淫賊,妳作夢!」
「咚!」老太太手中的鐵頭杖重擊在地板上,發出巨響。
她霍然起身,渾濁的雙目射出令人膽寒的精光,對著男子舉起了手中的手杖,彷彿要砸在他頭上似的。
可是男子連眼皮都沒眨一下,只是冷漠地注視著她。
手杖重重地落在男子前方的桌面上,又是一聲砰然巨響。
「譚辰翮!」老太太怒吼道:「我知道你是城主,這裡是你當家!但你給我仔細聽著,我雖被人稱為王大姑,可嫁去王家不過數月,守寡後是你爺爺親自把我接回來,到如今已獨居譚家大院數十年。從頭到腳我都是譚家人!你爺爺、爹爹在世時都對我敬上三分,只有你敢對我如此無禮,若非看你是我譚氏唯一血脈,我今天就是一杖打死你也沒人敢說一個字!」
對她的威脅,譚辰翮竟然咧開了嘴,揚起冰冷無情的笑容斜眼睇著她。他不屑的神態把這年近七旬的老太太氣得跌回椅子上渾身直哆嗦。
稍歇口氣後,她不容置喙地說:「三天後宗祠見!你選了媳婦成了親,我立即將產業交還予你,從此回峨嵋山上討個清靜,與你再無相干。記住,我言出必行,絕對不會再給你第二次機會!」
說完,老太太挺直腰桿高聲喚她的丫鬟。
門應聲而開,兩個不苟言笑的中年婦女走進來攙扶著她往門口走。
男子在她身後吼道:「妳何不乾脆再送個新娘到我床上?」
老太太身子一晃,但仍手拄鐵杖堅定地說:「不,這次你自己選──當然,我是要親自看過的!」
「老巫婆!該死的老巫婆!」
看著那儘管蒼老,但依然硬朗的身影消失在門外,男人挫敗地咒罵,一掌擊在桌上。
他知道自己終究還是得聽她的,這種受制於人的憤懣積鬱在他心頭多年。此刻他再次惱怒爹爹當初既然將譚氏大部分產業都交由他掌管,為何偏偏將製造蜀錦川繡最重要的部分──蠶桑絲織坊交由那個剛愎自用的老太婆監管?!
「監管?哼!」他憤怒地想,那老太太監管的目的就是要刁難他、控制他!每逢他想在事業上有所拓展或創舉時,就得為了獲得她的印信而來求她,並不得不在某些方面屈就於她。
他厭惡這種跟一個什麼都不懂,只知道擺長輩威風的老女人糾纏的狀況!
也罷!為了取回原本就屬於他的家業,為了求得今後永遠的獨立,他甚至願意與魔鬼共舞,更何況是跟個快跨進墳墓的老巫婆周旋?!
娶妻?不就是用花轎抬個女人進屋嗎?他這一生何曾愁過沒有女人?
哼,她要親自看過,無非是想藉此安插個心腹盯著他,而她的算盤打錯了!
十二歲起隨父親涉足商場,十八歲獨掌家業,十幾年來的商場搏殺,早已令他明白人心的貪婪險惡與狡詐。
娶妻換產權?好吧,不就是一個女人嗎?娶就娶!
這次的婚禮,他絕對不再是個聽人擺佈的木偶。如今的他已經不像當年那樣青澀無知,他要讓所有人──包括那個自以為是他的姑婆,就可以左右他人生的老巫婆明白,天下沒有人能夠控制他譚辰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