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見曲青愛低垂著頭,恭敬地守在門廓邊答話,但即使如此,也遮掩不了她那柳眉直豎,星眸圓睜,山雨欲來的陰沉氣勢。
「知道了,我們走吧。」
「唉!青愛,你實在該多學點耐性。」李聿德以手托頰,略微斜身,靠在桌前長喟一聲。
「啟稟殿下,柴宰相臨走前剛了,請殿下就今夏黃河道三改、試論治水這策,明天他會過來瞧你的成果。」她面無表情的逐句提醒著。
「我說,原先你就沒什麼姿色了,再板一張夜叉臉,可會嚇著巡夜的禁軍。最近,有人謠傳東宮鬧鬼啊……」取笑她的正經八百,似乎成了他的習慣。
「殿下,今天之內,請移駕武威王府一趟,王爺說了,有事要向您討教討教。」她對他的取笑早已習以為常,只是仍舊無法輕易忍下來,清麗容貌微微抽搐著。
「好嘛!笑一個啦!」他調皮笑容蕩漾開來,令俊美無儔的他,更添幾許平易近人。要說有哪個女人不為他的討好動容傾倒,恐怕很難。
「你以為用這種他媽的死皮賴臉矇混我,我就會聽你嗎?」她不免氣的拍了下桌子,也只有她和太子兩人單獨相處時,她才敢這麼放肆。「瞧瞧你家二殿下,努力治事,極受皇后娘娘寵愛,反觀您可是太子啊!還請振作點!」
「知道了,知道了。」無奈的揮了揮手,他露出一副可憐相。「尚宮是隻母老虎,恐怕是沒人要啦!看來,本宮只好委屈,做做善事,忍耐著收留你羅!」
「奴婢失職!既然奴婢這麼惹太子順心,那麼講容奴婢告退。」她逕自退出房門,臨去前,還不忘別到皇后娘娘那裡問安。」
每次勸他到後來,都只是平添她心火氣而已。不過,她不知自,當她怒上心頭,俏臉艷紅,那份蓬勃生氣,卻是讓她更加耀眼動人。
那,就是李聿德想看的。「還是一樣沉不住氣啊!」他搖頭輕笑著。
打從他接她到東宮住下以來,起初,她總是冷漠的面對所有人,即使她父親的冤屈後來獲得平反,她仍是處處帶著警戒;慢慢的,他發現,只有住在她氣急之時,她才會克制不住自己怒氣,爆發出真實的她。
與其看她痛苦的壓抑自己,他倒寧願找些工作教她忙活,好遺忘辛酸過去;知道她一直在意的,是輔佐他登上帝位,他也就三不五時裝糊塗,讓她只顧著督促他;漸漸的,他也習慣於在她面前,輕鬆自在的拋下太子的身份。
他,慶幸自己,在這寂寥的權位頊端,有她這妹妹陪伴。
笑看她離去身影,李聿德斂了臉色,召來女待,更衣入宮。
十一年前,年僅有十三歲的太子李聿德,為了三州黃河水患、是否要開糧賑災一事,同皇上起了衝突,差點就被皇帝罷黜東宮之位,最後,是當時的太傅自承失職,丟了宮,困死天牢,才讓皇上息怒。
當時,眾人都對這位天資聰穎、悲天憫人的仁德太子抱有極深的期待,期待他成年之後,能有一番作為……
所以說,為什麼當年她與爹爹這麼極力看好的太子,會變成現在這會德行啊!
曲青愛懊惱的端著武陵進貢的新茶,一腳踹開民南書苑廳門,極不客氣的將銀質托盤狠狠摔在桌上,她也只能對著桌呀椅呀、杯呀壺呀等東西使性子而己,難不成她能對著書苑的主人發飆啊!?
何況,她平日是優雅端莊的曲尚宮,也不好意思讓其他人瞧見她也不這麼剽悍的一面,想在東宮好好待下去,
這些年她也有應對之策。骨子裡再頑固,表面上仍是小鳥依人的柔順脾氣--
還好現在太子已按往常慣例,每月初一、十五進中宮覲見皇后,不在南書苑,否則,她現在這粗暴粗暴動作,被別人瞧見了,不落個藐視太子的罪名才怪。
不過,除了這幾年染一些風花雪月的壞毛病外,私底下,太子仍和當年她所認識的他一樣,對她從來不拘小節的,這也是為什麼當她和殿下單獨自相處時,她會比較口無遮攔,直言不諱的對他嘮叨瑣事。
「唉!有什麼方法能讓恢復他像以前一樣呀!」歎息著,一時不慎,手中陶壺竟不慎滑落摔在地上,當場應聲碎裂。
四散碎片其中一塊就這麼劃過她腳踝邊,割破棉襪,細細的血流就這麼冒出來。敢情是她太心不在焉,才沒能及時閃了碎片。
不顧自己傷口,青愛第一件事卻是趕怪收拾因自己不夠謹慎所造成的殘局。這陶壺,可是宮中名品呢,卻被她劃破了……
「你在做什麼?」
「殿下?您什麼時候回來的?」看著現在內室的人影,曲青愛第一個想法卻是,他見著她粗暴笨拙的模樣了!在他面前,她一直努力的表現精明幹練,怕他換上別人當近侍,這樣,她自小的心願就無法實現了。「我、我馬上就收拾好。」
她還沒來得及反應,只見不何時回到南書苑的李聿德,極度不悅的快步來她身邊蹲下,掏出懷中絹繡方巾,不顧君臣分際的她壓住腳上傷口。
「誰要你自己收拾這些東西?」不似平常的嘻笑,他急迫的問了這樣一句:不過他根本也不要她回答,李聿德逕自轉頭對著門外大喊。「來人!」
幾名宮女疾步出現,李聿德沉聲指著地面。「把地上東西收了,傳太醫來!」
沒料到自己不過弄了小傷,卻要驚動這麼多人,身為東宮女宮最高位,曲青愛哪裡容得了太子突其如來的過度保護?
雖然對他的關愛感到窩心,可若他對她特別照顧,一定會引人非議。
她緊張的忘了禮節,忙扯著他衣袖,急道:「殿下!別傳太醫啊!奴婢擔當不起。」
她左一聲「殿下」、右一聲「奴婢」,使他察覺自己不該對她過於擔憂。
何況,不過是道小傷口,他確實是小題大做。可他對她……就連一點小傷也捨。若不是她鮮少受傷生病,他又哪裡會發現,自己對她竟這麼大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