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塵,你這個傻瓜……」他該怎麼辦?為了她好,他只能更絕情,更殘忍,直到她主動離去,得在事情還來的及挽回之前……「這怎麼可能?」穆沖雲頓時停下腳步,震驚回頭望著她落寞離去的身影--「不,我不會愛上你,頂多只是同情,對,同情而已……」
以這借口來解釋自己對她的異樣關心,就連穆沖雲也覺得可笑……
第四章
二十年前,被猲弋殲滅的南方小國高侖國、碩果僅存的那位年幼儲君潛伏他國多年,靜待重整兵力後,終於在三個月前彙集高侖遺民宣佈復國即位,企圖向猲弋復仇並收回沙遙河以南曾經屬於高侖的那片江山。
然而自從三年前猲弋威猛元帥辛少瑜出走東照國、迅雷元帥籐方域投奔西驪國起,一手撐下猲弋的驍勇元帥穆沖雲自然擔起守護之責,率先迎擊來勢洶洶的高侖軍。也許是他過於輕敵,反常陷入苦戰。
「仍沒消息嗎?」匆忙回過身,步香塵急躁追問侍從,她再也按捺不下心頭沒來由的恐慌。她生平首次如此不甘只能身為任人保護的巫女。
雖然從前衝雲或多或少教過她幾招簡單擒拿術以利防身,可真正等到與高侖國的戰爭一開打,縱然有元老會在他面前護航、請求讓香塵與猲弋大軍同行以鼓舞人心,但沖雲仍不許香塵踏上前鋒,只是將她留在後方。
於是她痛心體認到自己對沖雲的勝利毫無助益。「那高侖王竟能與沖雲僵持三月勝負未分,究竟是怎樣人物?」香塵蛾眉緊鎖,咬牙將心思拉回小几上,試著借由模擬探子送來的情報在牛皮卷地勢圖上作著兩軍戰況推演,許久無法靜心。「如果沖雲能回來,我這條命可以不要。」
不知已是香塵第幾次向上天祈求,但她除了虔心祈福別無他法。
前幾日戰況膠著未明之際,兩軍對決戰場突然詭譎發生一場驚天動地的爆炸,彷彿是上天要終止這戰局一樣,熊熊烈火在沙遙河南岸延燒三天三夜,兩軍死傷不明。遠離戰場的香塵無法探知沖雲究竟有無捲入那場大火,渴望得到消息的她卻又比誰都害怕聽到結果。她雖要自己相信他吉人天相,必能順利逃脫,卻又擔心始終沒他生還消息,會否真的……「不,他一定會回來。就像那男子一樣,一定沒事的。」終於停止反覆苦惱兩軍佈局,香塵起身走出自己營帳,進到鄰近營帳裡頭去探視日前被她由白沙遙河中救出的無名青年。「不知道今天他是不是好些了?」
當她在河中發現他時,他魁梧身軀幾乎有半邊被火焚燬,恐怖模樣幾乎要叫人懷疑那只是個會走路的肉塊,思及沖雲也許正傷重等待別人救援,香塵將心比心的撈起那氣息微弱的男子。不善醫術的她,憑著不眠不休的關心使那男子奇跡撿回一命。七天後,他終於恢復神智,可一見自己樣貌半毀,即刻瘋狂大喊起來;若非他身體太虛,也許早當場自盡。
「為何還要救我?」最後,那男子像是失去一切希望的痛苦問香塵。「變成這樣……對我而言,活著只是生不如死的折磨而已啊……」
摸著心口,香塵苦笑。「因為我所愛的人也被捲入那場大火中……我希望有人能同樣對他伸出援手;不論他變成何種模樣,我只求他活著回來。你也是一樣,如果有人在等著你,別讓她承受這種痛苦啊……」
等待,像是永無止盡的夢魘;而希望,一天比一天更渺茫……所以,步香塵聽聞沖雲率領著猲弋軍在大火中打勝高侖軍,她馬上冒著亂軍尚未剷除殆盡、身為祈福巫女可能隨時遇襲的危險,卻執意帶隨從前往猲弋軍駐紮之處探望他。而在她見到他剽悍身影雖然淩亂卻依舊意氣風發的樣子、感動的幾乎要迸淚當口,換來的卻是他一頓斥責。
「誰要你違抗命令來的?」穆沖雲凝重神色未改,可幾乎迸出火焰的眼眸卻藏不住憤怒。他摒退眾人後立即劈下嚴厲怒斥。他努力避開她,卻怎樣也無法停下他對香塵的關心。怕她在戰場上有損傷、堅持不讓她同行的心意卻被元老會那群只會躲在安全處說大話的傢伙們破壞。
此刻看到她出現,他最憤恨的不是她大膽反抗他,是氣自己明明該專心追討高侖殘兵與下落不明的高侖王之際、卻恨不得將她納入懷中親自守護她的衝動。他惱怒自己竟為了她喪失引以為傲的冷靜。內心不斷自責自己失常舉止,變成了穆沖雲無故怪罪她的理由。他開始恨她三番兩次打亂他的計畫,叫他只能將她懸在心上;對他的大業,她果然成了威脅。
「我……對不起!」驚慌倒退數步,香塵勉強擠出個討好笑容,轉身就走。不能令他歡心也罷,不想再受他厭惡。
「站住!」見她倉皇逃離的落寞身子,依然讓穆沖雲疼惜;他不加思索脫口而出,只想留下她。「你現在單獨回去,不怕再遇上刺客?」
這幾年,維繫民心的巫女與獨掌軍權的驍勇元帥三不五時就會成為鄰國伏擊的目標,這點穆沖雲比誰都更為她擔憂;可他卻不能承認這點。
「別再為大家添麻煩,你若有巫女的自覺,就別四處亂跑。」冰漠的將她一人留在營裡,穆沖雲轉身離去,臨走前依然默不作聲的向立定營門口的衛兵們輕輕點了頭,將守護巫女的責任交給他們。
「沖雲……」低喃他的名字,步香塵無法自遏心上感動;她倚在門邊望著他大步踏去,明白他嚴詞之下多少是關愛她的;眼中珠淚打轉,胸口無比溫暖。她從霽寒山回來的這三年,沖雲刻意與她保持距離,可即使他對她不理不睬,她也甘之如飴;因他並非全然如他所說不管她死活。
他要真不打算保護她,不會暗中派穆家人為她驅散越來越多仰慕她、甚至企圖親近她的登徒子;也不會自穆家士兵中為她挑選隱藏在暗處的貼身護衛,提防居心不良的刺客。他以為她不知情,可她早注意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