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這裡算是沙遙河沿最狹窄的地方。兩側巖壁不約而同的都在上方各自突出一塊平台;如果算準些,也許能乘馬躍過沙遙河,到達彼岸。
要帶大軍通過這兒也許有些棘手,可若是一兩支人數少的突擊部隊要冒險過河倒是可行。但她想的到這一著,穆沖雲也定料得到。
香塵美目凶紅直盯北岸。昨夜在河岸相遇,今夜他會出現嗎?
還沒能來的及思索這麼做是否太衝動,她早已策馬向後跑了一段路,再掉轉馬頭,冷冷看著晦暗不明的北岸,步香塵雙腳一蹬馬腹,閃電般出鞭。
「喝!」
馬兒急速狂奔,在崖前仍沒停下步--香塵決定冒險潛進北岸。
飛躍沙遙河那瞬間,步香塵告訴自己,她只想刺探軍情,別無他意。
「記得,就在前方不遠……」連那帶著草味的涼風都讓她感覺如此熟悉。即使在薄霧中,她也能完全確定她身處何地。
心跳愈烈,步香塵不由自主下了馬,藉著微弱星光,靜默往前尋去。
還要自欺欺人嗎?猲弋大軍所在地根本與她前進的方向完全相反。因為昨天在岸邊見到他,所以今夜才會讓她有如此衝動想回來一探究竟。
最後她想再看一眼,那叫她無法忘懷的花舞滿天。
那一晚,迷濛月光下,她義無反顧的將自己獻給了他。多少次恩愛纏綿,這一生永難磨滅的美好回憶,都在草崖下那個百花綻放的世界。
似夢似真的,是她全心全意愛著他,彷彿可以感到他也愛她的幸福美夢;而夢中,沒有背叛,沒有欺騙,只有相愛的兩人依偎擁抱,互訴情衷--也是她永遠無法實現的虛幻之夢……「只要繞過這裡……」難以置信自己竟然會渴望回到那段歲月。但乍見眼前一幕,她卻控制不住慘叫出聲。「這是什麼!」
瞪大雙眸,步香塵宛若雷極般呆立當場。
曾經有如仙境美景,只剩一片被燒灼的焦黑沙土。
她不知道三年間、這兒出了什麼事,清淚盈睫的原因卻是--支撐她活下去的愛戀幻夢,竟連殘缺景色也不剩……上天是要告誡她、別再癡心妄想了嗎……她和他,注定無緣。
聽見遠方狼嗚,步香塵才困難的移動淒涼步伐,準備離去。
她不知站了多久,雙腳都已有些發麻。「該走了……誰在那裡?」
聽到細微腳步聲傳來,不偏不倚停在她後方,步香塵滿懷戒備的將手搭上腰間佩劍,一個俐落轉身--
「香塵?」穆沖雲表情隱隱透露著震驚。仔細聽,他的聲音竟微顫著。「……你回來了啊……」天知道,他等這一刻、等了多久?
他夢魂縈繞的那張絕色嬌顏仍令他心醉,不同的是,天真笑容不再,只剩冷若冰霜。是他害苦了她啊……她的轉變,讓他好心疼。
「穆沖雲。」她搭在佩劍上的手並沒放下,平靜外表下比誰都害怕她狂奔心跳聲會被他聽到。千萬不能讓他看穿……她根本不能不為所動。
她本以為再見面、定會激動的當場格殺他。誰知道……她卻只注意到他變得憔悴……於是她努力隱藏真心,冷漠說道:「怎麼,你以為見了幽魂嗎?很可惜,我還活著,千真萬確。」
「看樣子……你似乎過的還不錯。」穆沖雲臉上浮出淺淺笑容。想來她相當恨他。看她緊握劍柄的手,輕輕顫抖,他感覺得到她內心十分震撼……從前的她,無瑕率真,不像現在一樣拚命掩飾自己。
「不錯?」這是將她親手逼人絕境的罪魁禍首該說的話嗎!步香塵不免怒氣直竄。「你無法想像,這三年來我過的是怎樣的日子。」
步香塵氣憤踏前一步,忍不住拔劍指向他。
她不懂自己怎不乾脆一劍痛快砍去,還和他哩巴唆什麼?必是她想讓他知道她的恨意有多深,一劍讓他死太便宜他……定是這樣的……「被義兄搭救的我,在高侖國中承受所有人輕蔑目光,不光因為我是猲弋人,更為了你讓我帶上假巫女的詐騙惡名。每個人都當我是騙徒,沒人肯接納我。若非義兄信任我,我早因讒言死於非命。」
「高侖國王?你是他的女人?沒想到缺了半邊臉的膽小鬼,你還要他?」穆沖雲譏諷的說出傷人言語,就算比誰都清楚自己早已沒了忌妒的資格,卻還是無法容忍香塵投向別的男人!
「我沒你那麼下流!只會靠著勾搭女人耍弄計謀!當年我救過他,他只是還我人情。他採納我的建言,接受我的計畫,重整高侖軍隊,我們兩個聯手就是要打倒猲弋,取你性命!」
「即使你有高侖國王當靠山,憑你也想贏我?」是他給了香塵這個活下去的目標,可是……親耳聽見香塵與他敵對,他難受的幾乎又要發瘋。
被所愛的人背叛,原來是這麼痛,堅強如他都幾乎受不住,而他當年卻完全不顧香塵的意志,硬是作戲逼她走,嬌小脆弱如她,又有多疼?
些微之差,讓他無法陪她一路,思及這些年她所受的苦楚……穆沖雲更是痛心不已。傷她最重的,就是他啊……最後他強壓下一古腦兒湧到喉間的血腥味,摻著、永遠也不能吐露的真相一起吞回腹中。
「穆沖雲,這幾年來我跟在你身邊,你當真認為我什麼都不會嗎?我把所有記得的事全部告訴大哥,包括我記得的猲弋地形、部落,甚至,我熟悉你的陣、你的計謀、你的兵法。今天我不殺你,因為明天我要你親眼看到猲弋是如何慘敗!我要毀了你的大業!」
今日相見,讓她更加確信該手刃這至今仍無半分悔意的男人!
「步香塵,身為高侖軍師,你潛入此地也太有勇無謀。要想刺探軍情,你來錯了地方;要追思以往,你也來晚一步。三年前,我親手燒燬這裡所有花草,澆點油放把火,很快就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