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殘酷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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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 頁

 

  伊籐忍受酒店以這首歌喚醒沉睡中的他,抬眼竟已近中午。她怎麼沒來?

  他捺著性子踱入浴室,洗了個熱水澡,刮完鬍子,換上舒適的休閒服。門鈴並未如預期的響起。

  她爽約了。因為他給的禮物太貴重?還是那句不痛不癢的妹妹?

  許久他不曾興起這樣的失落感,為一名沒見過世面,單純得近乎樸拙的大陸妹?不可思議!

  伊籐收拾好行李,退了房間。趕往機場的路上,他腦海裡不斷翻湧出唐蓉嫣然、靦腆的笑容。

  *** *** ***

  唐蓉被關進少年感化院後,每天除了上課、訓話,還有嚴厲得形同酷刑的磨練。

  然而,不管日子多麼艱苦、難熬,她始終不會掉過一淌淚,她的淚已經在法庭上哭完了,當瞟見母親聲嘶力竭羅織她的罪名時,她就黯然告訴自己,這世上再也沒有值得信賴之人,從今爾後她只剩孑然一身,雖孤寂難免,但了無牽掛。

  她的堅強剛毅,在觀護所管理員的眼中,成了無血無淚、生性狠戾的壞胚子。人人視她為異類,刻意跟她保持距離。

  所幸她本來就不多話,人不理我我不理人的日子,她更能發狠猛啃書,院內小型圖書館內的藏書,在短短一年左右,已經讓她啃完了四分之三。

  為了填補空白的心靈,害怕獨處時一下小心又回憶起往昔那段晦澀慘綠的童年,她把每月由感化院安排打工所賺來的微薄薪資,全數交給監管員,請他代買各式各樣的書籍。

  授課老師見她態度認真,主動幫她買了錄音帶、基礎美語讓她背誦,好把過剩的精力發洩殆盡,最好連體內的邪惡因子一併抹去。

  自她殺死繼父的那天起,包括她媽媽以及許多法界人士,一致認定她是邪魔附身,才會幹下此等大逆不道的事。

  只有她心裡最明白,她那一刀是替他們唐家一家三口報下共戴天之仇。她爸爸在天之靈,倘若得知,也該會含笑嘉許才對。

  她沒有做錯,所以無需後悔。

  秀雲來探望她時,已是半年之後的事,她旁敲側擊,問唐蓉是否悔不當初?繼父壞歸壞,但總罪不至死嘛,得饒人處且饒人,殺了人,再充分的理由,又有何用?

  唐蓉靜靜聽完,只衝著秀雲夷然一笑,霍地站起來,走回鐵門內。

  秀雲自此沒再來過,她也不希罕,跟一個不瞭解自己,甘於屈從的朋友,實在沒必要浪費口舌。

  她寧可選擇孤獨,把自己與外界完完全全隔絕起來,至少在心底她是這麼做的,而且做得極其徹底,不讓任何人窺見她內心深處的秘密。

  因著她特立獨行的性格,吸引了「上層」對她的注意,於暮春交夏的一個午後,他們傳喚她去接受一項關於心智、體能的測試。

  測試的結果顯示,她體內流著一種嗜殺的血液,這樣的人不適合過正常生活。

  於是在上層積極「栽培」下,她被訓練成一名冷酷殺手,專門替政府機構的秘密情報單位工作,每次完成任務,均能得到一筆高額的報酬。

  「考慮的結果如何?接不接受?」監管員操著純正的京片子,透過兩片無框的玻璃鏡片睇視她,鼻翼兩旁深陷的法令紋,彷彿寫著——順我者昌,逆我者亡。

  唐蓉沒有選擇的餘地,從孤女淪落為落翅仔、殺人犯乃至殺手,統統是被迫不得不接受。

  她超乎常人的冷靜,咬咬牙,點頭應允。

  果然非正常人類!

  監管員滿意地笑開了嘴,讚賞自己眼光獨到。

  「這些錢拿去,把自己打點得像個人樣。」

  唐蓉瞄一眼手中的鈔票,起碼在萬元之譜。呵!她的身價,手染鮮血的身價原來是如此昂貴?!

  *** *** ***

  五年之後,她獲准離開感化院,一如所料,沒有人來接她。

  據說媽媽已經改嫁了,臨嫁前還公告周知,和這個沒人性,殘酷歹毒的女兒脫離母子關係,橋歸橋,路歸路,再無任何瓜葛。

  她還真狠得下心!

  誰說天下無不是的父母?

  唐蓉照例僅慘然一笑,不讓淚水沾濕她的臉,她要用冷漠將一切傷痛層層封鎖於心底。

  她依舊美麗如昔,成熟女人的風韻,令她甚至比少不更事的純稚年歲時,益發靈燦嫵媚。

  手上的簡單行李內,擺放著「上層」預支給她,多得足夠豐衣足食活上一整年的報酬,以及那只打造精緻,美奐絕倫的白金手鏈。

  它是她僅存的,堪稱美好的回憶。她二十二年的青春歲月,居然貧乏若此,可哀呵!

  她的頭一個落腳處是「和平飯店」,然後必須在天朦朦亮前,搭乘泰航,趕往泰北的美斯樂,進行她的第一項鏟奸除惡的任務。

  「我們對付的全是一群啃人民骨肉,喝人民血汗錢的黑社會頭目,這是替天行道,不必手軟,更不用有任何罪惡感。」負責訓練她的「上層」導師,一次又一次耳提面命,要她把心放到最狠,把血降到最冷,不達任務誓不苟且偷生。

  唐蓉擱好行李,和衣躺在柔軟的彈簧床上,手中把玩著那串手鏈。

  五年的日子不算短,在每個難熬的夜裡,她拚命回想他的抿嘴淺笑,關懷溫馨的目光,藉以減輕肉體與心靈上的痛楚。

  這是串飽含紀念意義的鏈子,然,紀念什麼呢?紀念一段無疾而終,徒留惆悵的情感?還是紀念她坎坷多舛的人生路?

  但無論如何,她始終視它為珍寶,它代表著她人生中的第一個男人、第一個奢侈品、第一個有笑有淚的回憶。不管她將來會步向天堂或地獄,她都會牢牢記住,曾經有過一個那樣的男人,在世界的某個角落,等著她去喊他一聲哥哥。

  儘管那不是她要的,她仍是感激涕零。

  手腕上的表,指著四點一刻,唐蓉一夜無眠,猶精神奕奕。感化院裡的醫師說過,她擁有非常人的體力,所以能擔非常人的重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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