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記得很清楚,那段時間,父親老是不回家,母親總是暗自啜泣。
高二那年,在外面過夜的父親突然心臟麻痺死了,不光彩的事件上了社會新聞,親戚們覺得很丟臉,從那之後就以異樣的眼光看待他們母子,好像他們是望月家族之恥似的。
他覺得很難堪,只要誰敢在他面前提一個字,他就馬上翻臉揍人,但整件事最難堪的是母親,傳統女性跳脫不出傳統價值的束縛,更無法超脫親戚的目光和評價,整個人差點崩潰了。
於是,他更加努力讀書,在別人面前裝成乖巧懂事的孩子,只希望讓母親有面子,只為了讓她能夠抬頭挺胸做人。
涼介雙手擱在膝上,仰頭一歎。
「不管我爸有多傷我媽的心、不管他做了多少荒唐事,也不管他讓我多難堪,我還是很愛他,從小到大,他真的很疼愛我,我沒有辦法討厭他,更不能忍受別人用那種輕蔑的口氣說他的不是。」
「我懂。」方修月理解地點點頭,原來這傢伙是這麼走過來的,難怪有什麼話都往肚子裡放。
「整個家族只有伯父和嬸嬸善待我們母子,我真的很感謝他們。」
方修月猛然想起某事,「對了,樓上那三個女生神秘兮兮地嘰嘰喳喳,我也不是聽得很清楚,聽說你好像為了報恩要娶雀兒,有這種事?」
涼介笑得好無奈,「是有這麼回事,不過那是在我愛上她之後才知道的,可是因為報恩這件事讓我們之間變得很奇怪、很混亂,她認為我是為了當社長才對她好,而我也沒有辦法坦然面對她。」
「為什麼?」
「因為她和望月家的親戚太熟了,從他們那邊,她早就聽說我家的事,別人,我忍一忍就過去了,但她,我不能,我無法忍受我所愛的人瞧不起我爸,和親戚們一起嘲笑我家的事,所以我決定不再愛她。」
方修月瞄了他一眼,用鼻子輕笑一聲。「是這樣嗎?除了你剛來時候吵過幾次之外,我看你們挺好的嘛。」
涼介不知該哭自己沒用,還是該笑能夠偷歡,心情矛盾地說:「我也不知道,明明決定的事,卻動搖了,不但動搖了,還覺得很快樂,你們這裡好像我們的海角樂園,遠離那些現實。」
方修月用力戳戳他腦袋,「喜歡一個人不是用這裡--」再戳戳他心窩,「是用這裡--」順手再補他一拳,「所以不是你決定要怎樣就能怎樣的,你別傻了吧,大哥。」
「傻?是呀,我希望自己能傻一點,不要想這麼多就好了。」
方修月像哥兒們一樣勾住他的脖子,「對,不要想太多,順其自然,也許過陣子,現在覺得過不了的關卡就過得去了,不要急著下結論,學學我,耐心點,苦守寒窯十八年。」
「苦守什麼十八年?」不懂中國典故的涼介一臉納悶。
方修月臉一紅,不知如何,也懶得解釋。從八歲認識平心到現在差不多也十八年了,人家王寶釧都等到薛平貴了,楊過和小龍女也早就結連理了,就他還掛在這裡晾著,真是沒用,算了,一醉解千愁。
「突然好想喝啤酒,家裡沒了,我們去轉角的便利商店買一些回來,幾罐下肚,舒舒服服地睡一覺,Tomorrow is another day.(∼飄∼女主角郝思嘉的名言--明天又是展新的一天)。」
涼介心中一陣感動。原來有個難兄難弟支持的感覺這麼好,就算事情沒有解決,至少沒了那種有苦說不出、茫然無依的感覺,他忍不住滿腔熱血,反身抱住方修月,感謝他的關懷和開導。
「謝謝你,阿修,真的很高興來台灣、很高興住在這裡、很高興認識你。」
「好了,別說了,肉麻死了,放手--」
方修月急著扒開巴過來的無尾熊,而他不知所措的緊張勁害得涼介更不想放開。
「是你先抱我的。」
「勾勾肩不算抱!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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雀兒坐在咖啡館的櫃檯邊,心情愉快地哼著歌,手中的鉛筆不停地畫著設計圖稿。這些可是她自創品牌「雀兒喜」的首批作品,一定要別出新裁、與眾不同才行。
「雀兒,電話。」
她笑咪咪地接過電話,「喂,你好,我是朱雀兒。」
電話交給她之後,方修月就去忙別的了,回來之後看她難得地哭喪著臉,電話一通接著一通打,每打一通臉色就愈沉重。
「剛剛是誰打來的?發生了什麼事?」
她心急如焚地說:「剛剛是房東打來的,說在約好的時間,大鵬沒有出現,手機打也打不通,問我還要不要租,不然他要租給別人了,我試著聯絡大鵬,可是怎麼找都找不他……他不見了。」
「誰不見了?」剛進門的涼介聽到話尾,問清楚之後,覺得事情還OK,拉著雀兒就要出門。「先別管周大鵬了,我先帶妳去和房東把店面簽下來。」
「沒錢怎麼簽?錢都在他那裡啦。」
「都?全部?」
雀兒甩開他的手,不知所措地支支吾吾。「一下子要這個錢,一下子要那個錢,我覺得好麻煩喔,乾脆就把整個戶頭都交給他,我知道你一定會反對,所以才沒敢跟你說嘛。」
「嫌麻煩?所以把三百萬的開店資金全交給他?妳這種管理態度要怎麼自行創業?二濼介差點昏倒。
「他是我的老同學,人又這麼好,我相信他,才把錢交給他,人家怎麼知道會變成這樣?」焦急事業做不成、難過被老同學欺騙、害怕被涼介責罵,眼淚撲簌簌地滾下她那通紅的粉頰。
雖然氣她的白癡,但看她都難過地哭了,他也不忍心再責罵她,大手一伸。「拿來,所有可能聯絡到他的方法,還有妳那票同學的電話,全都拿來,我去找他。」
她索性把整本通訊錄全丟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