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裡的惠嘉,方知道表姐的意思,忍不住嬌嗔,「人家不是小孩子了!」
說完還偷偷遞了個含情帶羞的眼神給國良,目光裡難以言喻的情意讓瑞雲頭皮發麻。她最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顯然惠嘉中意的人是胡國良。她憂愁的看向老公,似在詢問該怎麼辦。
唐玉龍只是溫柔的朝她搖搖頭,從桌子下輕握住她的手,無言的傳遞著要她放心的訊息。可這種事瑞雲怎放心得下?舅舅和舅媽將表妹交給自己照料,要是出了什麼事,她如何面對向來視她如親骨肉的長輩呢?
「惠嘉還要留在這裡多久?」她忍不住問。
「依照進度,明後天還有幾場戲要拍。」川崎峻親切的回答,目光狀似不經意的轉向胡國良。「對了,胡桑。明天早上要拍的是今世那首歌的一幕吧?下午一、兩點後,應該會有一場大雨,大概要持續到深夜。」
「我不知道你原來還會觀天象。」淡淡的嘲諷自國良唇間飄出。
「是氣象報告加上一點點預感啦。」川崎峻笑容可掬的回道,然而眼底忽然閃出的一抹詭譎光芒,使得他的對手不禁暗暗提防了起來。
果然聽見他不懷好意的說:「還記得之前我跟你討論過的一場暴風雨場景嗎?明天的天氣正適合哩。我跟貴公司的張總監討論過,他已經勘查好地形,向我保證沒問題。我看就利用明天午後的那場雨來拍吧。」
國良表情一變,頭疼心焚了起來。最初跟他討請這場戲時,他就萬分的反對,可川崎峻十分堅持。拜託,又不是他受苦,他當然不在乎啦。
「有危險嗎?」瞧出國良的表情不對勁,瑞雲不禁擔心起來。
「唐夫人,別擔心,即使有危險,也跟惠嘉沒關係。因為這場戲的主角是胡桑,惠嘉不必參與啦。」川崎峻的笑容可甜哩。
「你是說……」這下輪到惠嘉替心上人擔起心,「有危險?那不要拍了!」
「你放心。」川崎峻語調平和的安撫她,「雖然驚險,但不會有危險。胡桑是游泳好手,而且整個拍攝過程還有救生員在一旁待命,不會有事的。」
「可是……」
「當然啦,如果胡桑不願意的話,下水的那一場可以請替身。」儘管他的語氣無關緊要,盯著國良不放的眼眸卻傳遞著輕蔑,像是早料到他不敢接受似的。
國良即使有些心慌,也沒有表現出來。他面無表情的朝他點頭,眉頭卻已打成千結。要命,他雖是游泳好手,但從不在游泳池外的地方戲水。之前並不明白其中緣由,及至知道前世的死因,方恍然領悟。
一想到要在風雨中搏命演出落水的一幕,偽裝的堅強就忍不住開始剝落。他很清楚剝落後會剩下什麼,一顆為無邊無際的恐懼孤獨所折騰的軟弱、卑微的心!
???
這場雨來勢洶洶,約在下午兩點左右開始滂沱而下,到了傍晚時分天色已完全暗沉下來。
撐著傘站立在橋上的國良,望著溪面上湍急的水流,背脊起了一陣寒顫。
比起不斷自灰厚的雲層劈下的一陣陣銀色的火花,轟隆隆的雷鳴,以及像從裂開的天幕傾洩下來隨著狂風無情擲在他身上的大雨,顯然不斷上湧的溪水對他是更具威脅。
一個疊著一個的可怕畫面走馬燈似的掠過他腦海,前世的死亡陰影籠罩住他。
臨死前的影像其實一直存在他腦中,儘管在時間之神的大愛下淡化、模糊,但依然存在那裡伺機而動,總是能在他最脆弱時,擊中他的傲慢與怯懦。他不禁後悔為什麼要逞強,不讓專業的特技人員當替身。想到接下來的一幕是獨自徘徊在橋上等待情人未果的他,被日本憲兵射傷,逃到橋下卻被湍急的水流淹死的一幕,他就手腳無力,所有的勇氣都離他遠去。
「胡總,有專業救生人員在底下待命,你不必擔心。」張英端以擴音器喊來的聲音刺耳的傳來。
對於屬下哪壺不開提哪壺的該死行徑,國良氣得七竅生煙。他已經很後悔站在這裡,偏偏他還說這種話,把他下台階的退路也給封死了。他咬緊牙根,索性豁出去。
在他的手勢之下,攝影師冒著風雨開始拍攝。國良彷彿回到前世的最後一幕人生,胸口驀地抽痛。
當時他是那麼年輕,對愛情滿懷著憧憬,無奈國仇家恨讓他無法沉溺在自私的情愛之下。然而,想到要離開嬌蘭一般的她,此後再難相會,他就心寒胃冷,一種蛀牙般的疼痛讓他幾乎沒辦法忍受。
再見一面就好!他不斷的告訴自己,只要再見她一面,讓他緊緊的擁住她,聽她再一次向他保證她永遠都會愛他的誓言,將她的美麗與溫暖深深的刻印在腦中,這樣或許比較能忍受日後的相思之苦。是以,他在逃出敵人所控制的島的前一晚,冒險約她出來。
然而,抱著一腔熱意等著向情人告別的他,在橋上等了許久,每一分每一秒對他都是無盡的煎熬,望眼欲穿卻等不到心愛的人,諸多猜想爭相在他腦中冒出。
會不會她沒接到他托人帶去的信?還是不想來見他?或者不是不想,而是風大雨急,沒辦法出門?
想到她孱弱的嬌軀,最後一項可能性大增。強烈的沮喪讓他失望的想要離去,不甘心卻讓他停留腳步。心裡始終存著一縷渺茫的希望呀。
她的愛比什麼都要堅貞,儘管她的身軀是那麼柔弱。只要她接到他的信,一定會排除萬難趕來,她會說服她的兄長幫她來的。懷著這樣的信念,他再次耐心等待著。
他沒等到她嬌弱的身影,等來的卻是黑夜裡傳來的雜沓腳步聲,顯示出有大批人員自四面八方包圍而來。一種遭人背叛的強烈絕望襲上心頭,他不敢相信,也不願相信,穿過黑夜射到他肩頭的灼熱卻讓他不得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