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昏地暗中,他踩著踉蹌的腳步沒命的奔逃。血液自體內一點一滴的流失,同時帶走了他的體力,當他跌進湍急的溪水裡時,心裡仍絕望的想著她,不信她會這樣對他。
為什麼?
忍受著肩頭的灼痛,他努力想爬起身穩住自己不讓急流沖走,可是他太虛弱了,水流一寸寸漫至喉嚨,他就要死了,他絕望的想著,死在無邊無際的恐懼孤獨與遭到背叛的痛苦中。
「國良……」驚懼的呼喚在雨夜裡顯得模糊,但還是撞進了他不甘絕望的心。
他努力想從雨霧裡看清楚黑夜裡那道著急奔來的身影,失去體力的身體亢奮了起來。
「不,不要來……」嘩然的雨勢使得他的視線模糊,但還是認出徘徊在岸邊想尋找下水地點的人兒,嚇得他一顆心幾乎跳到喉嚨,連忙從激流中奮力爬起,往岸上走。
那些工作人員都死了嗎?不會攔住她呀!
「國良……」隨著一聲尖叫,她嬌弱的身軀滑了下來,將他的三魂七魄嚇飛。看著她被湍急的水流捲住帶往下游,他不顧一切的游過去,心痛得幾乎要裂開。
「惠嘉……」求求老天爺別讓她有事!國良的心中只存有這個念頭。見到她在眼前遇險,他才發覺自己有多愚蠢。一味為前世的事怨恨痛苦,甚至想要逃避,而不知適時把握住到手的愛情。天呀,如果她出了任何事,他永遠都無法原諒自己!
別讓她出事,讓他有機會告訴她他有多愛她!
這些祈禱都在救生員幫忙下獲得實現,當他將虛弱、昏迷的惠嘉緊緊擁在懷裡,一種孤獨、淒冷的空虛全被填滿。
只要有她,他的世界將重新完整、得到幸福。
第十章
「我要殺了你!」在醫生宣佈惠嘉僅有皮肉傷,不久即會清醒後,從驚嚇中恢復的國良一把捉住川崎峻的衣領咆哮,眼裡有著嗜血的殺意。
「胡總,你冷靜一點!」雖然不瞭解兩人間的恩怨,為了避免兇殺案發生,張英端只好冒著生命危險想要拉開老闆,反被他用力甩開。
「你天殺的以為自己在做什麼?她根本不該出現在那裡!」
「那不是你希望的嗎?」儘管呼吸困難,川崎峻仍努力擠出話來,並毫不意外的看見胡國良臉上的錯愕表情,緊接著衣領的鉗制一鬆,他立即把握機會退離。
「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國良捏緊拳頭,瞇起的眼眸射出兩道凌厲的光芒。他敢說這一切的事全是川崎峻導演的!
「你不是為她沒有來赴約、沒有陪你一道死耿耿於懷嗎?所以她來了,完成前世未赴的約會。」
平靜的陳述有如一道閃電擊中他,國良震驚得無法辯白。
他才不是……不是這樣呢!
「我從來沒想過要她陪我一道死!」
川崎峻掩住耳朵,從他雷鳴般的憤怒咆哮裡跳開,清澄的眸子坦然的直視向他,映照出他噴火似的震怒。
「可是你怪她沒趕來,還害你死在日軍的追殺下。」
他再一次的擊中他的要害,讓他沒辦法辯白。儘管國良知道自己其實並沒有……不,往內心裡探詢,他真的沒有嗎?如果沒有怨怪,為什麼在最初時會選擇一再逃避?如果不是在意這件事,為何想到要敞開心去愛她,心裡就像有一根刺般難受?
「但就算她趕來又如何?陪你死嗎?你有沒有想過她柔弱的身體是否撐得過風雨摧殘?那是場比今晚更大的風雨呀!她那麼嬌弱,夜色又如此漆黑,孱弱的心臟根本撐不過呀。而就算她撐過了,在到處都有日軍搜捕你的情況下,你們是不是能躲過軍方的耳目安全的離開?這些你究竟有沒有盤算過?還是你只是自私的想見她好安慰相思之苦,全然沒替她想?」
冷汗自額頭滴滑下,川崎峻的每個質問都讓國良無法招架,他的確是只為自己設想,沒考慮到川崎蘭的處境,甚至帶著對她的怨恨死去。
「她卻一心記掛著你。即使是死時,仍喊著你的名字,到了今生仍苦苦追尋著你的愛,雖然你一再逃避、錯待她,仍癡心的守候你!」
「我明白,我也……」他羞愧得無以復加,為自己因怯懦而傷害惠嘉感到罪惡深重。
可是,不對呀!在與川崎峻有過男人間的對談之後,他就決定放下前世的糾葛,積極表現出對惠嘉的追求之意。若不是川崎峻一再作梗,他可以表達得更清楚明白,讓惠嘉瞭解他的真心。
「就算這樣,你也沒必要讓她冒險!我已經知道自己的不對,極力想要彌補……」
「是嗎?」川崎峻從鼻孔哼出不以為然,冷峻的目光不留情的射進他眼裡。「我倒認為你不過像只生物領域被侵犯的野獸,知道自己遇上了強勁對手,使出渾身解數想保衛住疆土!一旦這個威脅解除了,你還願意掏出心來對惠嘉嗎?過去的陰影不會再冒出來妨礙你嗎?你不要急著否認,好好的問一下自己吧!」
「我不是……」他想要辯解,卻被對方不留餘地的攻擊再次搶得發言權。
「如果不能一勞永逸的拔除你心裡的毒草,讓你覺悟到比起失去最心愛的人,死前遭遇到的痛苦根本不算什麼,前世的陰影永遠會困擾住你,讓你沒法完全的敞開心愛惠嘉,給她幸福。」
他的顧慮是有道理,但是——
「就算你說得沒錯,仍不該拿惠嘉冒險……」
「是她自己決定的。」簡單的一句話就堵住了國良,後者驚愕的看進川崎峻眼裡,被他眼中的哀傷與失落深深震撼。
「她本來是沒必要去的。」他幽悒的道。「但就像前世一樣放不下你,所以在你們離開後,央求我讓她去現場。你沒見到她當時的表情,如果你見到了,就知道我何以不忍心拒絕。前世的失約同樣讓她耿耿於懷呀,事後才得知情人慘死的打擊始終像片烏雲罩在她靈魂深處。所以當她知道你要拍攝那幕,儘管表面平靜,心裡卻驚慌無比,就怕你會像前世一樣……受到前世創痛的不只你一個,她其實比你更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