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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6 頁

 

  「什麼事呢?『小曼皺眉,她從來沒有見過家貞這麼失常、這麼激動過。她又聽見外面傳進來的鞭炮聲,似乎——四面八方都在響,什麼事?

  「什麼事?」家貞似乎叫得聲嘶力竭,「抗戰勝利了,你聽見了嗎?我們勝利了,曰本鬼子投降了!」

  小曼全身重重一震,興奮,狂喜,不能置信和意外全湧上來,她抓緊了電話,她整個人呆住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勝利了?日本鬼子投降了?是——真的?

  「誰告訴你的?誰?」小曼全身發抖,她同樣激動得不能自持。「不是謠言吧?誰說的?」

  「誰說的?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了,」家貞帶哭地叫著,「收音機廣播的,你沒聽見?」

  「真的?」小曼尖叫起來。這一輩子,即使愛、恨當前,她也能保持表面的平靜,只有這次不能,誰都不能!勝利了啊!八年艱苦、漫長的戰爭,一下子突然結束了,勝利了,怎能不激動?「真的?」

  「等我,我立刻來!」家貞叫,「我們回華西壩去,同學一定都會回去,我們要遊行!」

  「好,好,你快來!」小曼掛上電話。

  一轉身,她看見天香,看見一些驚愕的丫頭、奶媽——她根本忘了一切的又跳又叫。

  「我們勝利了,日本鬼子投降了,你們知道嗎?快去告訴所有的人,快!」她跳著,跑著,一邊大聲嚷著。「你們快出來,快出來,我們勝利了,戰爭結束了!」

  一剎那間,到處都是腳步聲,雲夫人,小怡,培元夫婦,丫頭,傭人,奔走相告,大家忘形地抱成一團,又叫又鬧,聲音直連三樓。不一會兒,雲老太爺也匆匆下來,當他知道是抗戰勝利時,同樣的狂喜掛在臉上,他雙手交握,來回踱了一陣方步,以平抑心中的激動——畢竟,勝利是屬於全中國的,哪分老幼?

  「吩咐所有的人,放假一天,隨便怎麼慶祝都行,」他說,「戲院也休息,叫所有人——痛痛快快去熱鬧一下!」

  雲夫人也似乎忘了夫婦間的冷戰,她也高興得忘了形,抓住小怡說:「快叫丫頭準備,我們去上香謝菩薩!快!」

  小曼不願跟著上香什麼的,她的一顆心早已飛向外面,早已會合著所有同學、同胞在慶祝了。她無法使自己坐在屋子裡等家貞來到,她衝到大門口,她心中那一團燃燒的情緒不能再封閉了,她要發洩,「像一個被壓迫了八年的中國人一樣發洩!

  剛奔到門口,上氣不接下氣的蘇家貞也趕到了,家貞一把抓住小曼的雙手,兩個好朋友對望一陣,忍不住的激動淚水湧上來,她們都哭了,那是一種受盡欺凌、壓迫,在黑暗中忍耐,反抗了八年的中國人狂喜的眼。

  「走!我們走!」家貞抹一把眼淚,興奮的笑容又湧上來。

  「我碰到好多同學都回華西壩了,我們快去!」

  「好!」小曼抓緊了家貞的手,她還在顫抖,那是心頭重擔突然移去,輕鬆得不能立刻適應的顫抖。

  手牽著手,肩並著肩,她們走向大街。

  大街上——全然不同平日的景象,家家戶產打開了大門,店舖、食堂、茶館、餐廳全停止了營業,所有的人都湧到街上來,放炮的,敲鑼的,大人,小孩,男女老幼,都湧出來了,每一個人都在叫,在跳,在流淚,在歡笑;每一個人臉上全是興奮,狂喜的光芒;認識的,不認識的,抱成一團,笑成一片。他們心中只有一件事——勝利了,我們中國真的勝利了!

  小曼和家貞不停地向前走,不斷地看見一次又一次熱烈感人的場面。那些老人,那些孩子,拿出了家中所能敲得響的東西,在街上不停地敲著,打著。汽車、黃包車全停在路邊,車上的人都跳下來,跟著成串、成串的人向前湧去,湧去——他們沒有目的地,只有這麼走,走了一條街又一條街,報了一次喜訊又一次,全成都的人都湧著出來。流連在街上,叫得聲音沙啞了,喊得喉嚨都哽塞了,歡笑和眼淚凝成最動人的鏡頭,人與人之間縮成最短的距離,勝利了啊!

  小曼和家貞走到華西壩時已近黃昏,要越過滿坑滿谷的人群不是容易的事,何況那動人的情景,總拉住她們的腳步,她們也不由自主地加入了陌生的一群又一群。

  與其說慶祝,狂歡,不如說發洩,是嗎?八年的郁氣,八年的等待,等待的不就是這一刻?

  真是所有的同學都回到華西壩了,前壩、後壩都擁擠著數不清的年輕人,華西協會的,齊魯的,金女大的,甚至學校不在此地的大學生都不約而同地來到此地,認識與否,不再重要,同學之間也沒有了界限,感情是一致的,激動和興奮是相同的,畢竟,全是流著相同血液的同胞手足!

  平日沉默寡言,總顯得落寞孤獨的流亡學生最興奮,他們圍在一起,哭完又笑,笑完又哭,勝利了,似乎——家鄉也在望了。他們不停地一次又一次唱著雄壯的歌曲,他們一遍又一遍地用歌聲訴說著他們的心曲。本地學生圍著他們,撞著他們,和他們一起哭,和他們一起笑,和他們一起唱,勝利是屬於大家的!

  有人點起了火把,有人拿著燈籠,他們領頭往外面走,所有的年輕人就絕不猶豫地跟在後面,一列又一列的年輕人,一張又一張帶淚、帶笑的臉孔,一陣又一陣雄壯的歌聲,從華西壩到最熱鬧的春熙路,年輕人的熱情、歡笑和淚水照亮了成都每一個角落!

  夜深了,疲倦了,飢餓了,全都影響不了那狂熱的感情發洩,像燃燒著的火把,成都遍地光明,那不是任何節日所能比擬的!

  小曼和家貞在大學生的行列裡,她們也唱著,叫著,嚷著,歡笑著,哭泣著,八年畢竟是很長的一段時間,需要發洩的感情,又豈能在一朝一夕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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