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南月菊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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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參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輾轉反側。」

  那聲音,淡淡地隨風而來,不疾不徐,如清風掠波,更如菊花暗香,聽得人心頭暖暖的,不由得沉入其中。

  少年定定地看著那個吟詩少女的樣子--她穿的是南黎國所有少女最流行的裝束,短襖長裙,袖口繡著玉蘭花,頭髮盤成兩朵雲髻,貼服在鬢邊,一根寶藍色的髮簪斜斜地穿過雲髻。整個人如憑風而立的一朵雛菊,清新高雅中又有著將要艷驚天下的氣質。

  少年的嘴角緩緩揚起,一句低吟如起誓般鄭重而悠緩,「娶妻當如是啊。」

  那清亮的眼睛久久的停留在屋中的倩影身上,不能移動。

  滿院的菊花在此時簌簌而落,花香更濃。

  第一章 菊怨

  一縷銀白色的水流傾瀉進淡綠色的茶杯中,騰起的白霧將這個世界隔成兩層。

  茶杯中橙紅的菊花滴溜溜的轉著圈,像是淘氣的孩子正揚起笑臉,原本盤捲的花瓣也在熱水的衝擊下完全伸展開來。

  又是菊花飄香時。

  一年復一年,轉眼都過三年了。

  沐菊吟躲開水霧,以免被它們濕潤眼眶。收斂起心中淺淺的感歎,她微笑著端起茶杯奉到面前的貴婦前方。

  「母親。」她溫雅端莊、寧靜穩重,在婆婆的眼裡是一個完美的媳婦。

  要知道,不是所有女人都能做個好兒媳,更何況她的婆婆乃是一國之母--南黎國國主南仁的妻子,也就是南後。

  南後容貌和藹慈祥,隱隱還可以看出年輕時艷驚天下的影子。

  接過茶,只消用鼻尖輕輕聞了聞溢在杯外的茶香,她便滿意的笑了,「這是今年開的第一季菊花嗎?」

  「是的。」沐菊吟柔聲說,「本來第一季的菊花多少有些乾澀,不易做茶,但昨夜下了場雨,從根到葉都經歷了雨水的洗滌,雨中的寒意足以退去那些苦澀,做茶便是上佳。這些是我在雨後到園中採下的。」

  南後點點頭,「茶香倒在其次,難得的是妳這片孝心。」她左手一指,沐菊吟才在她的示意下款款落坐。

  這是規矩,沒有婆婆的允許,身為兒媳的絕不能擅自落坐。

  沐菊吟自幼便以《女德》、《女經》教育著,在南黎的貴族中,她的溫柔敦厚、知書達理不亞於當時二王子南習文的「小諸葛」之盛名。

  上天注定她生來就該是一個好兒媳。

  她的雙手規矩的放在膝上,雙腿併攏,身體端直,嘴角似笑非笑,雲鬢上的珠釵沒有半絲晃動。

  當年為了苦練這樣一個坐姿和表情,就讓沐菊吟花去了大半年的時間。

  「昨夜雨寒,母親可是關窗睡的?我見母親今天氣色不大好,不是著涼了吧?」原本沐菊吟應該稱南後為母后的,但是南後堅持在家裡就應該如同尋常人家一樣的稱呼,所以她才改稱南後為母親。

  南後從鼻中逸出一口氣,不知道是歎惜還是慍怒,「那一點點風雨還打不倒我,只是這宮裡宮外的事情讓我操足了心。」

  沐菊吟沒有追問原因。有些話不是她能問的,即使挑起話頭的人是南後,但不到關鍵時刻,她不參與論政。

  南後今天似乎有很多煩心事要找人傾訴,也不管她有沒有在聽,自顧自的講下去,「陛下的身體一日差過一日,御醫那邊只會開些補藥的方子,想讓太子盡快理政,他又總說頭疼,治理不了,偏偏習文和尚武都不在身邊,讓我連個可以商量的人都沒有。」說到這裡,她忽然想起什麼似的問道:「尚武最近有沒有給妳來信?」

  「上個月曾經收到一封家書。」沐菊吟簡練的回答,「信上說他一切皆好,毋需惦念。」

  南後點點頭,又搖搖頭,「他離家也三年了,難道都不想回來嗎?他有沒有說什麼時候回黎都?」

  「未曾提及。」她心頭一片酸澀,那味道就好像今晨落在菊花上的雨水。

  三年了,三年來不曾見過那個人,那個身為她丈夫的人。他長得什麼樣子?自己幾乎都記不清楚了,就連三年前洞房之夜的景象,如今在她心頭也只留有一個模糊的影子,並不是什麼美好的回憶,因為那一夜她的新郎倌爛醉如泥,甚至連紅蓋頭都忘記替她取下。

  他醉倒在地上,是她扶著他上床,服侍他寬衣、服侍他人睡。然後累了一天的她才在旁邊的椅子上坐著睡著。不料一夜醒來,他已不在,問及家人才知道他驟然領命帶軍出關抗敵。

  這一定,便是三年。

  說來好笑是嗎?她嫁了一個聲勢顯赫的夫君--南黎的三王子,鎮國侯南尚武。而她卻與夫君不相識,這三年的日子如同守活寡。

  她不曾抱怨,因為在她自幼所學的所有道德規範中,「忍」字貫徹始終,是她一生所學之精華,她所能做的,就是每天陪著婆婆逛逛花園,賞賞明月,或者和幾個貴族中的手帕之交談談詩詞、習習女紅,最多是在丈夫三個月一封的例行家書到來時提筆回書一封信函。

  這些往來信函中從沒有妳儂我儂的柔情蜜意,丈夫言詞向來簡練,多是「我很好,勿念」,而她也回得很對脾味,同樣是「父母均安,勿念」幾個字。

  她不想給丈夫添任何的麻煩,也不想成為誰的負累,現在的她,行為舉止也足夠妥當。南黎皇宮中上上下下都對她讚不絕口,視她為女性的楷模、典範,在南黎國中甚至流傳一句話--生女當如沐菊吟。

  當這句話傳到正主兒的耳朵裡時,她還是那樣溫和的淡淡一笑,對這句話中可能潛藏的褒貶之味似乎並不在意。

  放下茶杯的南後悄悄打量著沐菊吟,這個兒媳常會讓她有種看不透的感覺,雖然她的嘴角總是掛著一絲淡淡的笑,但南後隱隱感覺這絲笑容並非出自真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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