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不需為我擔心。」過慣市井生活,隨處皆可安的袁天印,笑笑地抬起一掌。
玄玉轉眼看了仍在廳裡蹦蹦跳跳的顧長空一會後,回過頭來端謹地向袁天印請示。
「眼下的情況,不知師傅有何高見?」
「只有一字。」袁天印只是朝他亮出一指。
霎時廳內所有的人全都聚到袁天印的身邊,紛紛拉長了耳,就盼能聽到什麼能救他們於此窘況的金玉良言。
「忍。」他愉快輕吐。
「忍?」顧長空當下又哇啦啦地扯大了嗓門,「這口鳥氣教咱們怎麼嚥得下去?」
「忍。」笑咪咪的袁天印有耐性地再次重覆。
「長空。」有些不耐的玄玉,冷眼往旁一瞟,「你若是閒著,就在府裡繞個幾圈,看看府裡需要些什麼東西,列張清單好讓親衛們去買。」
「但──」氣得額上青筋直浮的顧長空還想說些什麼。
「走吧。」看不過去的冉西亭乾脆拉著他走。
「我到院裡走走。」他們兩人一出廳門,細心的袁天印隨即也托了個藉口出去,把廳裡留給他一人靜心思考。
「嗯。」玄玉點了點頭,心底直在想著那個忍字的字義。
忍?
這忍字,是該忍洛陽眾官,抑或是忍他自己?
伸手推開窗的玄玉,望著園中遍生的雜草,在秋風的吹拂下,凋萎枯黃,滿徑殘葉。
要對付這些洛陽官員,若他抬出身份來,的確,是可以壓住那些對他不敬、也擺明了要跟他過不去的洛陽眾官,但做得太絕,又怕那些前朝遺臣們以及居住在洛陽裡頭的異姓王,將會在不滿他之餘,找個名目合力對付他,並藉此與朝廷抗衡,更甚者,或許他們還會聯合起來起兵謀反,因此,以目前形勢來判斷,高壓,絕非良策。
既是不能高壓,那也只能懷柔。但,該怎麼懷柔才能讓洛陽眾官既不會把他給踩在腳底,又不會將他給視為除之後快的眼中釘?關於這一點,他得好好想想、得從長計議,免得一個不妥、那麼他就連在洛陽的立足之地都將不穩。
袁天印說得沒錯,在他想出個懷柔對策之前,眼下的一切,雖是令人難嚥下梗在喉間的這口氣,但目前,也唯有忍這一字可行。
走在庭間漫步的袁天印,透過園中的枯木草葉,兩眼定放在玄玉那張思索的臉龐上,他笑了笑,轉身朝園中另一個方向走去,但未走幾步,另一陣步伐聲在他身後響起。
他回首一看,向來總是跟在他身後的堂旭,正伸出手朝他遞來一張字條,在堂旭的另一手裡,正捉著一隻信鴿。
攤開小字條的袁天印,在閱完上頭所寫的後,忽地覺得,這座洛陽城,在玄玉抵達後,日後,恐將變得更加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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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洛陽舊宮城大業殿改建為總管大堂的大堂內,在這日,河南府內各職員,在河南郡令令下,齊聚大堂之上參見新任洛陽總管齊王玄玉。
安安靜靜的殿堂內,無人出聲,坐在大堂案內的玄玉,在聽完治下各官員的簡報後,冷肅著一張臉,兩指不斷翻閱著案上呈來的公摺,其它前來的官員們,則是靜立在堂兩側,個個神態清閒從容,與玄玉形成了強烈的對比。
翻摺的兩指突地一頓,埋首閱摺的玄玉緩緩抬起頭來,一手閤上摺子將它舉起。
「這是什麼?」
堂上所有官員,經他一問,隨即不約而同地私下交會了一下眼神,而後有默契地噤聲保持沉默。
「為何河南府不上稅?」拎著摺子的玄玉,首先就將兩眼射向總管河南府財稅之務的戶部司大人梁申甫,「梁大人,你倒是說說。」
有備而來的梁申甫,不慌不忙地將兩手往前一揖。
「回王爺,不是不上稅,而是無稅可上。」
「哦?」玄玉懶聲一應,「說清楚。」
「河南府鬧旱,已有三年之久,百姓無稅可交,河南府自然無稅可上貢朝廷。」早就與所有官員套好招的梁申甫,答來流暢無礙。
「鬧旱?怎麼在我到任之前無人知會我此事?」頗為驚訝的玄玉,又將兩眼一轉,目光直落在程兆翼身上,「程大人,你身為河南郡令,你又怎麼不向朝廷上摺稟奏這事?」
就連揖手作恭都懶得做的程兆翼,邊剔著手指指縫間的污垢,邊漫不經心地應著。
「下官的摺子是上奏朝廷了,但那是在三年之前,當今聖上御極不過二月有餘,時移世易,許多前朝舊事聖上尚不及處理,下官怎知朝廷那方面是如何交待王爺的?」
「大膽!」坐在一旁的顧長空,頭一個看不過去他那目中無人的傲慢之狀,但坐在案內的玄玉只是朝他擺擺手。
「康大人。」重新在案內坐正後,玄玉交握著十指,再把問題指向在場另一個也該負責的人,「河南府鬧旱既已有三年,你身為洛陽太守,洛陽官倉歸你治下,你可有開官倉派糧救濟百姓?」
年過四十,儀態穩重持成的康定宴,先是慢條斯理地朝玄玉恭身一揖,而後徐徐緩緩地應道。
「回王爺,洛陽官倉裡早已無一米一栗。」
「你說什麼?」面色微變的玄玉,交握的指掌忍不住收緊了些。
康定宴大方地仰首朝他一望,不介意再把話說一回,「洛陽官倉無糧。」
就在康定宴話一出口後,堂上其它官員,唇邊紛紛揚起笑意,而有恃無恐的康定宴,則是將腰桿挺得更直。坐在堂上將他們一舉一動都看在眼底的玄玉,馬上回想起那日要入城之時,城上軍衛所說的話,半晌,思索出個端倪的玄玉,總算是明白了眼前洛陽城的狀況。
搞了半天,前頭那兩個答話的,不過是在洛陽城中看人眼色的,雖然程兆翼身為河南府之長,但在這座洛陽城真正為首的,卻是這個手握錢糧的洛陽太守康定宴。
他不急不徐地再問:「洛陽官倉含嘉倉,糧窖數百座,儲糧可達數百萬石,按理,這足以讓洛陽百勝飽食十年有餘,而你卻告訴我,官倉無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