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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國太子府。
夜色未深,由一名自長安帶來的婢女伴著,在等候身為太子的玉權返府的這個時分,坐在燭下扮演著太子妃的角色,舉針為夫君玉權細心地縫製著秋衣。
「公主。」另一名婢女在掩門進入房內後,神色略帶神秘地來到她的身旁,悄悄自袖中取出一張紙條將它遞給素節。
停針的素節,不語地將它取來,攤開紙條看了一會後,原本寧靜的神態恍然一變,在唇畔露出一絲苦笑後,她拈來紙條,置在燭焰上頭,看它經火舌一舔,轉眼間灰飛煙滅。
「公主,裡頭……寫了些什麼?」忐忑不安的婢女們,緊張地凝望著素節那副過於冷靜的模樣。
她輕聲一歎,「是今夜了。」
知道她話意為何的兩名婢女,自伴著素節南嫁後也一直在等著這一天的她們,不約而同地垂下了眼,沒有開口說些什麼,也不想掙扎抵抗些什麼。
「公主?」當素節走至繡台前取來她平日用來絞剪繡線的金剪時,她們不明所以地看著她的舉動。
將身後的長髮拉至胸前,取來一繒細心將它梳齊束好後,她舉起金剪絞下它,金色的流光,在燭下燦燦生輝。
「將它交給樂浪。」素節走至其中一名婢女面而,將方離身的發放在她的掌心裡。
「公主,你這是……」手握著髮束的婢女,在紊節二話不說地拉著她來到房裡巨大的漆櫃前,並示意她彎身躲進裡頭時,忍不住拉住素節的衣袖問。
「記得,你不能死。」素節在將她推躲至櫃中時,殷殷對她交待。
淚意迅速充滿眼眶的婢女不斷向她搖首,「奴婢不能……」
「躲好,千萬別出聲。」在幫她關上櫃門前,素節使勁地將還想出來的她按回櫃裡。
「公主……」不忍見素節將遭殺身之禍,而她卻得苟且偷生的婢女,緊握著素節的手不肯放。
另一名早已做好準備的婢女,卻幫素節扳開她的手,微笑地安慰她,〞放心,一路上,我會好好服侍著公主的。」
「公——」不待她把話說完,櫃外的兩人已合力將櫃子關上,並在外頭置了鎖。
臧匿在西風中的腳步聲,在踩著外頭一地落葉時透露出端倪,足音愈來愈近,卻在來至寢房外後突告消失,她兩人相視了一眼,轉首看著在遭風吹揚起的紗幔後頭,隱隱透霹出一抹黑色的身影。
下一刻,面覆黑巾、一襲黑色快衣的刺客,以劍破幔而出,手中利劍直指素節喉際,伴在素節身旁的婢女見了,立即舉步上前擋站在素節的前頭,卻遭來者一劍封喉。
眼睜睜看著貼心的婢女倒下,素節的目光降至橫倒在她腳畔的婢女身上,當前來殺她的刺客再次舉劍時,她面帶威嚴,冷目朝他一瞪。
「身為楊國長公主,就算要死,我也要死得有尊嚴。」
黑巾覆面的男子舉劍的手頓了頓,在接觸到素節已然準備就死的雙目後,他恭敬回稟。
「卑職遵命。」
白亮的劍光劃過素節的眼,遭一劍刺穿胸口的她僵站著身子沒有動,在沾著血的劍尖抽離了她的胸口時,她合上了眼在唇邊低語。
「樂浪……」
淒厲的尖叫聲,在過不久後傳遍幽靜的宮苑。
厲吹的西風中,太子府明燈晃晃,接獲通報的南國太子玉權火速自東宮趕返府中,兩腳才踏進寢房中,—室的鮮紅頓時映入他無止境張大的眼瞳中。
「不……」只覺天地驀然四暗再無光彩,眼中僅有那怵目驚心的艷紅,玉權不願置信地不斷搖首想要抵抗所見的一切。
四下斷斷續續的哭聲,卻仍是不顧他所願地鑽進他的耳鼓,一下又一下地,刺痛著他。
難掩傷痛的玉權,拖著沉重的步伐,一步步踱至素節的面前,低首看著靜躺在血泊中的她,他深深倒吸口氣,兩膝頹然朝下頓跪,顫著手,將身子已失去溫熱的素節給攬進懷中,抬手拂去落在她面容上的發。
「你不能死……」他聲調哽澀地一口,輕輕搖晃著她,「素節,你不能死在這……」
不能的,她不能死在這的……她這一死,同時也代表了她這顆被楊國派來,埋在他南國始終未被點燃的戰事火種,就將因此點燃兩國間的戰火。早在三年前,楊國皇帝提出和親之議,將與駙馬樂浪仳離的素節下嫁於他時,他即知道,素節此番和親的真正目的為何,即使,父皇對於楊國皇帝建羽欲保兩國和平之說深信不疑。
因此這二年來,他小心翼翼地保護著素節,為的就是不想造成任何會讓楊國興罪的戰端,他知道,惟有讓素節的性命無虞,他們兩國間的這等和平假象,才能夠繼續再圖幾個春秋。
可她還是死了。
修長的指尖走過她蒼白的臉龐,心中盛滿悲淒的玉權,不忍地看著她那看似平靜的面容,眼眶發紅刺痛,面對著這個一顆芳心始終都不在他身上的結髮妻,他不知,她的死,對心中只有另一人的她來說是否是個解脫,他只知道,她這一走,除了親手摧毀了他亟欲想維持的和平外,也狠狠將他的心搗碎。
他顫抖地將她攬得更緊些,面頰抵靠在她的額上對她低語,「素節,你不能如此待我……」
在難喻的心痛間,他清楚的知道,他不該犯這個錯的,明知她只是顆遭命運左右的棋,只是在政治權術下,被派來南國等死的犧牲者,可他還是犯了錯,他錯就錯在他不該將這個少有言語、不歡不笑的公主視為髮妻,更甚者,他還愚昧地愛上了她。
三年來,他努力為她打造一個新家園,極力想讓她忘卻她曾在楊國所擁有的一切,他總認為,只要時間久了,日子長了,那些她該忘記的,終會被他一手抹去,可到了底,她怎能這般殘忍?不給他機會,轉身撒手就走,獨留他在心中日夜面對著那名永遠也無法與他較量,也不能公平競爭的情敵,這教他,情何以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