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裡,是他最喜歡的地方,而台灣,是他老爸老媽的故鄉,雖然,他可以說從來不曾對這個小島有任何記憶,但,他骨子裡流的是台灣人的血,這是就算他拿了綠卡、成為美國公民也否認不了的事實。
沒有記憶,自然也沒有感情,來到這裡,就像每一個上山來的遊客一樣,只是單純的度假。
只不過,他度的假跟別人不太一樣,可能住十天、半個月或是一個月,隨興而至,只要不會延誤到八月在紐約接拍的攝影工作就好。
走著走著,腳下的鬆軟土地變成了白色洗石子,顧惜風瞇眼抬起頭來,竟見紅磚藍瓦蓋成的四合院矗立在不遠處,外頭圍繞著蒼翠青竹,再往外是綿延無盡的荷花田,粉紅一片,風一吹,滿山荷花迎風飄舞,宛若要往天際的一大片藍空飛去。
風是軟的,那荷花田給他的感覺是甜的香的,而荷花田盡頭的那片藍天空曠清靈,讓他不禁輕勾起唇角,閉上眸子深深吸了一口氣。
果真美呆了!
靜靜的站在這裡,就好像這世上只有他一個人。
沒有華麗的晚霞,沒有深邃的大海,沒有浪漫的樂聲,沒有美酒佳餚,只是淡淡的沐浴在這樣的情境中,就覺得異常的幸福。
只第一眼,顧惜風便愛上了這裡。
「嗨,你是來荷風投宿的顧先生嗎?」
顧惜風的身後傳來一聲柔軟甜美的嗓音,他睜開眼,回過身去,見到一個綁著馬尾、笑得一臉甜的小女人。
「你好,我是荷風的主人,何田田。」她朝他伸出小手。
他只是看了那只沾著泥巴的手一眼,沒有伸出手去握住。
「啊,對不起,我的手很髒。」何田田後知後覺的把伸出去的小手收了回來,在牛仔短褲上隨便抹了抹。「我剛剛去荷花田里玩,順便去餵那些餓死鬼似的小鴨子,所以弄得一身髒。這裡很難找吧?你應該打電話過來,我可以去接你。」
顧惜風若有所思的瞄了她的交通工具一眼。她想騎腳踏車去接他嗎?
何田田意識到他的目光,不好意思的拍拍自己的腳踏車,「我不會騎這輛破車去接你啦,如果你要我去接你的話,我會走下山,再陪你一起走上來。其實,你可以叫計程車載你上來的。」
「我叫了,可是他們說這條山路太陡,車子很難開上來。」
這個男人終於開金口了,他的嗓音……嗯,溫潤迷人,很性感。
就像他的人一樣。
意識到自己的腦袋瓜在想什麼,何田田不自在的輕咳幾聲,跳下腳踏車,牽著腳踏車往前走,不再看他。
「走吧,我帶你進去。」
她走在前頭,牛仔短褲下的一雙腿均勻筆直,不是挺白的膚色,卻有著絕對的健康美,就像她那張清麗可人的臉一樣,沒有都會女子的脂粉妝彩,卻有著屬於大自然的陽光美。
笑起來的時候,可以看見她白透的貝齒、微揚的眼角、亮燦燦的眼。
不笑的時候,會讓人注意到她英氣勃發的眉宇,與血液循環良好的自然唇色。以他攝影師專業的眼光來評斷,這個何田田是他所見過的女人裡最美的大自然傑作,美得很耐人尋味,美得毫不做作,美得亮眼而健康,也美得很純樸。
何田田牽著腳踏車帶他走到荷風民宿的門口,打開爬滿紅花綠葉的木雕大門,朝他大大的比了一個請的手勢--
「歡迎光臨荷風民宿!並祝你有一個愉快的假期!」她的聲音響亮清脆,這一聲喊將屋子裡的老奶奶給喊出了門。
「田田,妳回來啦?」老奶奶笑著將胖胖的身子探出四合院的大門,因為正對著陽光讓她瞇起了眼,隨即看見跟著孫女回家來的高大身影,「妳帶朋友來?是男朋友嗎?」
「不是啦,奶奶,他是客人!前幾天打電話來訂房說要住上一陣子的客人,他姓顧,呃,名字是……」何田田搔搔頭,有點下好意思的看了他一眼。
「惜風。」顧惜風自動報上名字。
「啊……是了,奶奶,他的名字叫顧惜風,就是愛惜風的意思,很棒吧?」
奶奶聽了笑呵呵,猛點頭,「棒棒棒,比電視連續劇裡男主角的名字還要好聽,人也長得好極了,田田,妳要好好把--」
何田田知道奶奶要說什麼,眼明手快的伸出手搗住奶奶的嘴,「奶奶,我帶客人去房間,妳要幫我們準備晚餐喔!」
奶奶拉開她的手,「知道了,這是我的工作,妳不要老是擔心這個那個的……對了,剛剛有個男的打電話給妳,叫什麼王、什麼相的……」
「王相宇?」
「是了,就是他,他請妳回電話給他,要記得喔。」
「好啦好啦,奶奶妳去忙吧。」何田田把腳踏車放好,跑進屋裡一會兒又跑出來,手裡多了一碗褐色的飲料,像捧著什麼珍貴寶物似的遞給顧惜風,「喝下吧,這是冰鎮冬瓜茶,很好喝喔,市面上買不到的,是我奶奶的祖傳絕活,喝喝看!」
他伸手接過,卻沒有喝下的打算,雖然很渴,但這種來路不明的東西實在讓他喝不下去。
「喝嘛,不會毒死你啦。」
何田田見他還是晾在那裡,顯然不打算喝下冬瓜茶,心裡真有點氣悶,伸手把他手中的碗給搶回來,「我先喝給你看,這樣總成了吧?」
說著,她以唇就碗,大大的喝了一口,滿足的微笑起來,把碗遞回給他,「換你了,喝吧。」
一個小女人都這樣大大方方的喝下了,他這個大男人還矜持個什麼勁兒?想著,顧惜風接過來仰首一口喝下。
這冰冰涼涼、溫潤爽口、甜而不膩的絕佳滋味,恐怕真會令他這輩子都難忘吧。
「好喝吧?」她晶燦燦的眸子帶著笑,期待讚賞似的望住他。
「嗯。」他輕應了一聲,把碗遞回去給她。
「要不要再來一碗?」
「好。」不忍拂逆她的期吩,他聽見自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