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青眼底閃過一抹心虛,頭垂得更低了。「哈哈,王爺,你說什麼小的怎麼聽不懂呢?啊,鍾大媽的雞湯不知煨好了沒,我去注意一下。」
「給我回來。」他悠然地勾勾手。
阿青一臉苦惱乖乖轉回身來,蹭到他面前陪笑。「王爺,我……」
「我是喜歡美人,但是用不著三千個那麼多。」他眼神慵懶迷人卻銳利地盯著阿青,「怎麼?嫌我每日被糾纏的還不夠嗎?還故意放出恁多消息,要我與梅十一與藍七一較風流,嘖嘖,你就不怕我當真娶了千兒百個老婆,忙死你這個貼身小童啊。」
「王爺,我這是投其所好。」阿青說得委委屈屈,嘴角卻憋著笑意。
說穿了真相就不靈光了,反正他也早看準了王爺壓根還沒有動心成親的打算,所以自然樂得替他製造一點風流美名囉!
正所謂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這風流之名可替王爺杜絕了一大票迫不及待想纏上來的千金小姐;再怎麼樣她們總得顧慮名聲,嫁給王爺為正妻,做個人人羨慕的王妃是一回事,但是成為王爺屁股後頭眾多小妾之一又是另一回事了。
「投你個頭,這下子我風流惡名纏身,正經人家好女兒誰敢嫁我?人人都當我是風流急色鬼,這下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他支著下巴,懶懶地瞥著阿青。
說是這麼說,可是千載全身上下連半點著急與氣憤的味兒都沒有。
阿青敢用頭上每一根頭髮打賭,王爺根本是對於自己的風流遠播樂在其中吧。
但是為了要給他點面子……
「王爺,冤枉啊!」阿青雙手抱頭,搖得跟博浪鼓沒兩樣。「阿青冤枉啊──」
「去去去,去吃你的飯吧,別在這兒嚷得我頭暈。」千載又好氣又好笑地揮了揮手。
「王爺還沒吃,阿青是下人,怎麼敢先吃呢?」阿青眉開眼笑的回道。
千載忽然發現,這矮矮小小瘦巴巴的阿青著實挺清秀可愛的,也許哪天他該替這個古靈精怪的貼身小童找個小丫頭配成雙,且看看他以後還有沒有空故意捉弄他這個主子。
可是一想到這麼可愛又會和他逗嘴的阿青,要是有了老婆,天天被管束著,還嘴裡眼裡心裡嚷的都是老婆……
他心裡忽然有點怪怪的,酸溜溜的。
那他這個主子會不會就被他給拋在腦後?甚至以後三更半夜要喚阿青到榻邊聊聊天也不方便了?
千載突然覺得胸口悶悶的。
「你這也好算下人?王府裡上上下下誰人不知道你阿青說話比我這王爺還有份量。」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再緩緩吐了出來,故作輕鬆地笑道,想把那莫名冒出糾結著胸口的悶疼感推到一邊去。
「少爺這話可折煞阿青了。」
「別再耍嘴皮了,你看不出我已經要開始藉酒澆愁了嗎?」他再歎了口氣,煞有介事地喃喃道:「瞧我的人生多無聊,既無紅粉知己慰寂寥,又無貼心侍女聽喚叫,唯有阿青趾昂氣又高,不如藉酒把愁澆……」
「王爺。」阿青哭笑不得,「你真的太閒了。若真嫌無聊可以去外頭掃掃雪,省得我們這些下人常常滑一跤。」
「你聽聽,居然叫一個尊貴高貴的王爺親自去掃雪──」千載氣怔了。
「阿青告退。」還不待他發飆,阿青就自顧自大搖大擺地走出去了。
「這混小子……」千載無奈地瞪著雕花琉璃大門,歎了口氣。「就知道少爺我怕冷,怕弄髒鞋子,所以相準了我絕對不會追出去揍他嗎?」
他怎麼也想不明白,堂堂王爺怎會被一個貼身小童給吃得死死的?
幸好,普天之下也就只有阿青敢待他這樣,也唯有阿青受他如此另眼相待,若是換做其他人……恐怕還沒吃了熊心豹子膽,敢這樣自尋死路。人人都知道,惹惱了看似好脾氣的福王爺,下場絕不止一個「慘」字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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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王府上上下下、裡裡外外八十幾口人,共同伺候這一個主子和偌大莊園,饒是如此,身為福王爺貼身童子兼「內務總管」的阿青還是忙翻天。
有時想想也怪苦命的,但是為了報答已逝的老王妃娘娘和當今主子福王爺的恩情,再苦再累再忙他也心甘情願。
福王府除了世襲的尊貴爵位和雲南兩座金礦山外,旗下還有皇莊五座產奇花異果的園子,以及七十二間的酒樓和絲緞莊。
年下最後的總帳目全來了,雖說掌櫃與掌房和主事先生個個精明能幹忠心耿耿,可是光是這每年一度的帳目銀兩總匯報,就看得阿青幾乎白了頭,紅了眼。
福王爺並不是頹廢的敗家子,事實上阿青從沒見過比他更加深謀遠慮、聰明幹練的人了。
可是正因為大智若愚、大勇若怯,所以福王爺輕易不出手的,這尋常時刻只好累死了他這種凡夫俗子。
阿青揉了揉酸澀不堪的眼睛,起身伸了個大大的懶腰。
「唉,今天又不能好好洗個澡再睡覺了。」他歎氣道。
幸虧是冬天,不怕。
否則他這一身七天未洗的身子怕不熏壞了王爺?
想到這兒,清秀白淨的臉頰驀然一紅。
阿青巡了一遍緊閉的門窗,確定無誤後才緩緩走進一座屏風後。
透過大盞巧月紗宮燈,暈黃色的光影映照出了屏風後的苗條身形……頭髻輕輕打散了,一把長長的青絲落在腰際,褪了下來的緞青色棉襖,隱約閃動著一抹粉紅色的肌光。
任誰也想不到,屏風後換衣裳的竟是一個俏生生的少女。
阿青輕攏了攏長髮,在粉紅色肚兜上加了件雪白色中衣,並裹了件蠶絲青衫,就連睡覺也不忘換上男孩的打扮。
是的,她是個女子,不折不扣的十六歲荳蔻女兒家。
她搓了搓冰冷的小手,呵了口氣。
「京城的冬天真是冷得緊,怎麼也習慣不了啊。」她牙齒打戰著,急忙忙地鑽進被窩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