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純……
四海好像看見自己變成了薄薄紙片,欲振乏力地從半空中飄飄墜落。
一個已經活到了二十八歲,還在爾虞我詐的商場上打滾了十餘年,向來以精明著稱的大男人,竟然被一個小女生用「清純」這兩個字來形容——
他真的快抓狂了!
「好,要住你就住!被我搞大了肚子你可不要哭!」
他故意板起臉來耍狠嚇她,就不信這樣她還不怕。
「你知道嗎?有一句俗話是這麼說的:『會叫的狗不會咬人』,你『叫』得越凶!我就越不怕你唷!」
寶蓓甜甜一笑。從十五歲開始半工半讀的她,對看人還挺有心得的呢。
相形之下,四海的神色就只能以黯淡無光來形容了。
「唉……」
他長歎一聲,佯裝的兇惡表情立刻被她幾句話給打得潰散無蹤。
對啦,反正他生來就不是做壞人的料,要不然憑他的聰明才智再來官商勾結一下,台灣首富早就是他了!
「要去哪?」
四海扁嘴,不再多說便將車子重新駛回車道。寶蓓不明白他的打算,乾脆直接開口問。
「還能去哪?你不是吃定我了嗎?我怎麼那麼倒霉呀……」
他倒垂著八字眉,又哀又怨又無奈,簡直是啞巴吃黃蓮,有苦說不出啊!
「噗!」寶蓓被他自怨自憐的表情逗得噗哧一笑。「別這樣嘛!你一定會善有善報的。」
「哼,是喔。」
四海問哼一聲,壓根兒不信這檔事。善有善報?他還是多動動腦筋,想想怎麼擺脫這隻小吸血鬼吧,再繼續為這麼一個不相干的人花錢下去,他等不了善報就會先心痛而亡了!
第三章
一棟屋齡已近一甲子的老舊磚造兩層樓房,突兀地矗立在高樓林立的市區精華地段中。好在有著前庭後院的老房子佔地寬廣,白天陽光還不至於被一棟棟商業大樓遮蔽,看來還有幾分鄉間氣息。
可是一到夜晚,數十坪雜亂庭園後的磚房變得陰森森的,左看右看,那味道最貼切的形容就是——鬼屋。
「這……就是你家?」
已經下了車,人都站在這都市中的「荒涼野地」裡了,寶蓓還是很難想像這個打扮得光鮮亮麗、開著賓士名車,看來身價非凡的男人,竟然住在這種「古跡」裡。
「不然呢?」
四海淡淡地斜瞥她一眼。問這不是廢話,車都停進庭院裡了,不然現在他們倆是明目張膽闖空門喔?
「你家……很有味道。」嗯,很有發霉的味道。
「進來吧。」
四海沒細究她的話一息,開門按亮了燈便示意她先進屋,寶蓓這才發現屋裡、屋外還真有天壤之別。
屋外看來老舊不堪,牆上的白漆大半斑駁,有些紅磚都外露了,屋內卻是嶄新光亮的乳膠漆、簡潔俐落的紙纖傢俱、一塵不染的原木地板。外在像是流浪漢,內在卻是都市雅痞,好奇怪的屋子!會把屋子搞成這樣的屋主更是個怪胎。
「為什麼你的房子——」
「屋外看起來破爛一點才不會被小偷光顧。」
幾乎每個來過他家的人都有這個疑問,所以寶蓓話還沒問完,他就給她解答了。
「原來如此。」她認同地點點頭。「你還滿聰明的嘛!」
「夠聰明就不會讓你纏上了。」一提到這他就氣虛。
她悄皮地吐吐舌。「你有『女人恐懼症』嗎?幹麼那麼怕我?我真的不會把你怎樣啦!」
她的話讓他又頭痛了。
「別跟我哈啦,我只准今晚讓你暫時借住,明天你再想不出來能投靠誰,我就載你去警局,讓警方安置你。」
「可是——」
「沒有可是。我只是個小小的上班族,才沒那份閒錢養你。」他故意裝窮,調開視線不去看她那張楚楚可憐的小臉,不然他又要心軟了。「就這樣,我帶你去客房。」
他說完就逕自上樓。寶蓓抿著唇跟在他後頭,邊想著該用什麼理由求他繼續收留,沒留意他已經站定在一扇門前,差點一頭撞上他寬厚的背。
「嘰——」
木門開啟時的刺耳怪聲直教寶蓓手臂上爬滿雞皮疙瘩,月光透過房裡的木窗隱約照入,一張搞不好有百年歷史的紅眠床幾乎佔去了室內一半空間,裡頭還擺了兩張太師椅、一個五斗櫃,全是「古物」。熱愛古董的人或許會有如獲至寶的感覺,可是在此刻的黯淡光線下,寶蓓只覺得陰氣森森,教人打心底直發毛。
「電燈開關在哪裡?」他遲遲不開燈,她乾脆自己問了。
「在你右手邊。」在她手伸過去的同時;他又補上一句。「不過燈泡十年前就燒掉了。」
「十年前?!」她無法置信地杏目圓睜。「燈泡壞了十年你都沒換?」
四海唇一撇,一副她大驚小怪的表情。
「所謂的『客房』,不就是有人借住時睡覺的地方嗎?既然進來就是要睡了,幹麼還開燈?反正是用不著的東西,何必浪費錢去換?」
想了三秒,她還真是無言以對,不過睡這種房間還不准開燈,她睡得著才有鬼!
「至少給我支手電筒總行吧?不然我半夜醒來想上廁所怎麼辦?」
她只好退而求其次,偷愉把手電筒開整夜吧!
四海沒回答她,轉身走進別間房,再出來時,手上多了一個銅製燭台,還有一根燒過的紅臘燭。
「手電筒太耗電了,這是拜拜用的臘燭,你就用這個吧。」
寶蓓從他手中接過燭台、臘燭,和一個她以為早就絕跡的阿嬤級火柴盒,差不多覺得自己是跟古人借宿了。
「記得,省著點用,這一根是我半年份拜拜用的量,別給我用光了。」
「……噢。」
她看著不到十公分長的臘燭,有些欲哭無淚。在這種房間點臘燭不是更嚇人嗎?
不懂她思緒的四海自顧自地繼續交代她:「還有,明天早上最遲七點我就會叫醒你!你最好在那之前想好去處,晚安。」
他說完便快步回自己房裡,不給她求情的機會。不能說他無情,不這麼做,明天一早八點鐘,他僱用的鐘點女傭一出現,裝窮的事就露出馬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