橫越國境的旅程並沒什麼不適,如在半世紀前那就會很艱難。但自從一八六九年太平洋聯線鐵路完成後,這趟行程只花費一個星期的時間。可琳、魯耶和倫絲又在舊金山待了一星期等船期。
舊金山是個繁榮喧嘩的大都市,不像波士頓那麼井然有序,即使是個純都市女孩也感到新奇。他們三人都喜愛這吵雜熱鬧,多彩多姿的地方。可琳心想當年黃金熱潮時不知是個什麼樣的景象,有多少人因而致富?有多少人家破人亡?那曾是個冒險時代,什麼事都是可能的。
在一家只供有錢財閥玩樂的高級賭坊裡,可琳終於玩到她夢想已久的籌碼牌局。她贏了五千美元,但那似乎不再有任何意思了。傑迪已經毀了她的興奮感,她推理著。他已經成為她的迷障了。
不管她到那裡或做什麼事,傑迪似乎一直跟著她。當日子一天天把她帶近夏威夷時,傑迪也愈來愈常充斥於她腦海中。那還不至於擾人至甚,除非她開始回想他們的新婚夜。雖然她曾發誓封閉一整夜的記憶,但她就是忘不了它。
他們一出海,她就暈船整天躺在床上,而這些她也怪到傑迪頭上。罪證簿再多一筆,她誓言著。
橫越太平洋的整整三個星期,她都躺在床上起不了身。她體重減輕,難受得要命。而這期間,她為了她的每一分痛苦詛咒傑迪。當船終於在哈那魯魯靠岸時,她幾乎虛弱得下不了床,但憑著一股想腳踏實地的強烈慾望和倫絲的幫忙,她才勉強走出艙房上了甲板。
可琳相當驚喜。這天是十二月十二日,波士頓正是寒風狂雪冰天凍地的時候,但這裡卻是海風拂面陽光普照,空氣中有股明顯的芬芳。
「你也聞到了嗎?」倫絲說,「那是花香,沒錯。當你病倒在床的時候,我對夏威夷研究了不少。到這裡的觀光客都受到蕊芝的歡迎式。這似乎是個傳統,良好的一個。」
「蕊芝?」
「用花編成的環圈掛在脖子上的。這裡不是波士頓,親愛的。這裡一年到頭百花爭艷。
我們已經到了熱帶地區,」倫絲說,已經拿著蕾絲手帕在扇風了,「我想我們得花一段時日才能適應這種炎熱哩。」
「我喜歡它。」
「如果現在是夏季而非冬季,你就不會喜歡了。」倫絲說道,「我聽說對「美裡喜尼斯」而言,夏天是會熱得令人受不了的,我們最好在那之前就離開了。」
「美裡喜尼斯?」
「那是夏威夷人對新來者的稱呼。」倫絲略帶驕傲地解釋著。
「呵,你真的研究了不少,」可琳笑道,「你必須多告訴我一些。」
倫絲不介意可琳揶揄的口氣,「知道一些你要去之處的情形是無害的。船上有不少乘客以前就來過這裡,而且船長是個無所不知的識途老馬。」
「你是對的,」可琳坦承道,「我應該花點時間學習有關夏威夷的一些事物。畢竟,在床上我大可看些有關的書而不必對著牆壁呻吟抱怨。」
「你可以在你恢復體力的期間這麼做的,我看那得要幾個星期吶。」
「呃,我一安定下來就會復原的。魯耶到那裡去了呢?」
「他去查看我們的行李,他說他會找輛馬車與我們在碼頭上會合。」
她們穿過碼頭上的人群,受到穿著色彩艷麗服裝的友善夏威夷人歡迎,他們輕呼「阿羅哈」且為每個乘客掛上花圈。有一組樂隊在演奏,一群黑亮美麗的女士著穿著彩色布裙為新來者歡舞。
可琳被套上兩圈蒲公英花環。她微笑答謝給予者,但花香變得好濃膩使她覺得胃又在翻騰了。
「我必須坐下來,倫絲。」她抓著倫絲的手臂說。
「來。」倫絲領她坐到一個木條箱子上,「在這裡等,我去替你買那個人在賣的水果。
最近你吃那麼少,能起來走真是奇跡。」
她一會兒就帶回一堆葉子包著的鳳梨切片,和一小籃香蕉、椰子和番石榴。
「那是些什麼水果?」可琳憂慮地問道。
「我自己也沒看過這麼多種類,但在這裡都長得滿鮮美的。試試這個鳳梨,他們說沒有比這個更好吃的了。」
可琳把一片鳳梨放到唇間,但一聞到味道就作嘔了。「把它拿開。」
「怎麼了,琳?」
「把它拿開就是,」可琳呻吟著,臉色慘白了,「我以為只要下船這種反胃現象就會消失,但它卻沒有。」
「可琳你確定它不是別的什麼嗎?」倫絲猶豫地問道,「現在你不該再難過才對。其實,船醫也告訴過我,你不該一直那麼難過的,一般人在平靜的海域是不會暈船的。」
「你有何看法?」
「你可能懷孕了。」
可琳勉強擠出一聲笑,「別荒謬了。我會知道的,不是嗎?」
「你會嗎?你整個心思都在恨傑迪·布基,還會知道嗎?你最後一次來潮是什麼時候?」她直接地問。
可琳答不出來,她記不起最近來過,「哦,我不知道。」她不耐煩地說。
「想一想!」
她想了,而唯一能想起的一次是在傑迪強暴她之前,她的綠眸子睜大而且幾乎立刻黯然了。
「不!」
「否決它是沒有用的,琳,他真是個精力充沛的魔鬼。」倫絲好笑地說。
「我不要懷他的孩子!老天,他到底還要怎麼毀了我的一生啊?」
「懷個孩子不是你所能決定要不要的,它已經在成長了。」
「呃,我不會留下它的!」
「那取決於你,」倫絲頗不苟同地說,「但此刻我們必須決定你要在那裡生。現在你可不能實行你那荒唐的計畫了,沒多久你的肚子就看得出來,也許我們該考慮立刻回家去。」
可琳一想到這念頭就苦了臉,「我這麼快就又上船,沒到家我就死了。不,我們待在這裡。我不放棄我的計畫,它只是必須延期一陣子罷了。」
***
可琳斜倚在室外陽台的陰影處,眺望著繁華熱鬧的哈那魯魯市。她啜飲著檸檬汁,而每次胎兒在她腹中動一下,她就皺個眉頭。腿上擺著一本記事本,為了寫一封她實在沒心情寫的信。她對任何事都沒啥心情,除了自艾自憐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