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克。」她回答。「你給我他的電話號碼要我告訴他。他很擔心,叫我保證在手術後打給他。你一被推進恢復室,我就打電話告訴他,你不會有事。他想要過來,但我告訴他沒有那個必要,他似乎鬆了口氣。」
塞奧點頭。「尼克討厭搭飛機。」他解釋。「我什麼時候給妳他的電話號碼?我不記得了。」
「在做術前準備時。我們一給你止了痛,你的話就多了起來。對了,我的答覆是不行。我不會嫁給你。」
他微笑起來,認定她在開玩笑。「我不記得術前準備。但我記得我痛得要命。」
「毫無疑問。」
「手術是妳操的刀,對不對?那不是我的想像吧?」
「對,是我操的刀。」
她轉身準備退出房間。他還不想讓她離開,他想要多瞭解她一點。該死!他希望他更擅長閒聊。
「等一下。」
她停下腳步。「什麼事?」
「水……我可以喝水嗎?」
她走向床頭櫃,倒了一點水到杯子裡遞給他。「輕輕抿一口。」她說。「如果噁心嘔吐,你會扯裂我精心縫合的傷口。」
「好。」他抿一口水,把杯子遞還給她。「妳當外科醫生嫌太年輕。」豬頭啊!他在心中咒罵自己,但一時之間想不出更好的話說。
「常有人那樣說。」
「妳看來應該在唸大學。」他說,但發現那是越描越黑。
她忍不住逗他說:「事實上是高中。他們讓我開刀作為額外的學分。」
「雷醫師?可以打擾一下嗎?」一個男助手站在病房門口,腋下挾著一個大紙箱。
「什麼事,巴比?」
「辜醫師裝了這箱醫療器材用品要給妳的診所用。」那個年輕人說。「妳要我怎麼處理它?辜醫師把它放在護理站,但她們要我搬走,說它會擋路。」
「麻煩你把它放到我的衣物櫃裡好嗎?」
「太大了放不進去。但它不重,我可以搬去妳的車子裡。」
「車子被我爸爸開走了。」她環顧四周,然後望向塞奧。「我的箱子可不可以借放在你這裡?我爸爸一到我就會把它搬走。」
「沒問題。」塞奧說。
「我不會再見到你,我今天就要返回家鄉了。但是別擔心,辜醫師是這裡的外科主任,你會受到良好的照顧。」
「家鄉在哪裡?」
「沼澤。」
「妳在開玩笑吧?」
「沒有。」她再度露出微笑。他注意到她的左頰有個小酒窩。「家鄉是沼澤環繞的小鎮,我等不及要回去了。」
「想家了?」
「是的。我在本質上是小鎮女孩。小鎮的生活平淡無奇,但我就喜歡那樣。」
「妳喜歡住在沼澤。」那是陳述,而非問題,但她還是作出回應。
「你聽來很吃驚。」
「沒有,只是意外。」
「你來自大都市,八成很討厭小鎮。」
「何出此言?」
她聳聳肩。「你看來太……世故。」
他不知那是恭維或批判。「人有時會回不了家。何況,我覺得妳看來像紐奧良女郎。」
「我喜歡紐奧良,這裡是美食天堂。」
「但永遠不會是家。」
「對。」
「這麼說來,妳是小鎮醫生?」
「好幾個中的一個。」她說。「我要在鎮上開診所,因為那裡真的很需要,太多鎮民無法獲得長期的醫療照顧。」
「聽來他們很幸運能擁有妳。」
她搖頭。「不,幸運的是我。」接著她笑了起來。「聽來很崇高,是不是?但幸運的真的是我。小鎮的居民樸實敦厚,至少我認為他們是。他們給我的遠超過我所能給他們的。」她容光煥發地說。「知不知道我最喜歡的是什麼?」
「什麼?」
「沒有爾虞我詐的鉤心鬥角。他們多半是勉強維持生活的善良百姓,不會浪費時間去做那種無聊事。」
「也就是說人人相親相愛?」他嘲弄地說。
「當然不是。」她回答。「但我會知道我的敵人是誰。他們不會背地裡耍陰謀暗算我,那不是他們的作風。」她微笑道。「他們會光明正大地衝著我來,我喜歡那樣。對剛剛完成專科住院實習的我來說,那會是令人耳目一新的改變。」
「妳不會想念寬敞氣派的辦公室?」
「一點也不會。世上有金錢以外的報酬。能夠具備所需的器材用品當然很好,但我們可以湊合將就。我準備了許多年就是為了這一天……何況,我許下過諾言。」
他不斷發問使她繼續說話。與其說他對她的小鎮感興趣,不如說他對她的表情著迷。她的聲音裡充滿熱情與喜悅,談到家人、朋友和理想時,她的眼睛閃閃發亮。
她使他想到當初的自己。在變得憤世嫉俗之前,他也想改善世界。佩嘉使那一切結束。回首過去,他發現自己一敗塗地。
「我這麼滔滔不絕的一定把你累壞了,你休息吧。」她說。
「我什麼時候可以出院?」
「那得由辜醫師決定,但若由我決定,我會再留你一天。你發炎得厲害,你需要按時服藥和好好休養兩個星期。祝你好運,塞奧。」
然後她就走了,他失去了深入瞭解她的唯一機會,連她的家鄉在哪裡都不知道。盤算著該如何才能再見到她,他不知不覺地睡著了。
塞奧上午小睡醒來時,病房裡堆滿了花。他聽到走廊上的低語聲,睜開眼睛看到一個護士在和一個上了年紀的男人在說話。她指著雷醫師叫助手留下的紙箱。
那個男人看來像退休的足球員或是拳擊手,塞奧心想。如果他是雷醫師的父親,那麼她的美貌一定是得自母親的遺傳。
「我不想打擾你。」那個男人操著法裔路易斯安那州人的肯猶腔說。「我拿了辜醫師替我女兒拾掇的這個箱子就走。」
「請進。」塞奧說。「你是雷醫師的父親,對嗎?」
「沒錯。在下雷傑可。」他走到病床邊與塞奧握手。塞奧不必自我介紹,傑可知道他是誰。「女兒跟我說過你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