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戚呢?」
「一個姨丈和幾個表弟妹,但她幾乎和他們斷絕了關係,說他們是貧窮白人。那個姨丈每個月打一次電話來。她努力保持基本的禮貌,但心裡很厭煩,所以不曾在電話上久聊。」
「這個姨丈有沒有不請自來過嗎?」
「沒有。她好多年沒有和他見面了,你不必擔心他。」
「你說不必就不必。」蒙克圓滑地說。
「我不希望她受折磨……我是指你下手時……可能嗎?」
「當然可能。」蒙克說。「我富於同情心,我不是怪物。信不信由你,我有堅定的價值觀和道德觀。」他吹噓道,其餘四人都不敢發笑。職業殺手重視倫理道德?荒唐!但他們無不拚命點頭同意。即使蒙克說他能騰雲駕霧,他們也會假裝相信。
蒙克談完他的美德後言歸正傳。他告訴約翰,他不相信殘忍或不必要的痛苦有任何好處,雖然他保證在「那件事」發生時,幾乎不會有什麼痛苦。但為了保險起見,他還是建議約翰增加妻子就寢前的止痛藥劑量,其他一切都不要改變。約翰應該照常打開警報器,然後回房就寢。蒙克保證她會在天亮前一命嗚呼。
蒙克言而有信地在夜裡殺了她。約翰無法理解他如何進出屋子而沒有觸動警報器。屋裡有聲音偵測器和人體移動感應器,屋外有監視攝影機,但蒙克神不知、鬼不覺地進入屋子,迅速有效地把那個久病纏身的女人送上西天。
他在她身旁的枕頭上放了一朵玫瑰作為證明,好讓約翰能夠確定命案的功勞和酬庸該歸誰。約翰在求救前拿走玫瑰。
約翰同意驗屍,以免日後產生問題。病理報告指出她是被巧克力噎死的,在她的食道裡發現一大塊裹著巧克力的牛奶糖。她的脖子有瘀傷,但法醫認為那是她在快要窒息時,試圖自行移除障礙物造成的。她的死亡被裁定為意外,案件正式終結,遺體發還家屬安葬。
葬儀社老闆一臉尷尬和為難地向鰥夫解釋,由於她的身軀龐大,遺體無法塞進桃花心木材質、絲緞襯裡的現成棺材裡,所以棺木必須特別訂製,而且至少需要八個彪形大漢才抬得動。他還建議遺體用火化的比較妥當,鰥夫毫不猶豫地同意。
告別式只有約翰的少數親友參加。麥隆來了,但培頓和達樂懇求不要參加。瑟琳的管家也來了,約翰在離開教堂時還聽得到蘿莎的慟哭聲。他在走廊上看到手握念珠的蘿莎用憎恨的目光瞪視他。約翰頭也不回地走開,沒有多看那個近乎歇斯底里的婦人一眼。
瑟琳的娘家也來了兩個哀悼者,但他們走在冷清得可憐的送葬隊伍後面。約翰頻頻回頭瞥向那一男一女,他清楚地感覺到他們在盯著他看。但在察覺他們有多麼令他緊張時,他低下頭,強迫自己背對著他們。
老天為瑟琳悲泣,牧師在打雷閃電中為她祈禱。滂沱大雨直到骨灰罈鎖進墓穴時才減弱。
瑟琳終於安息了,她的丈夫也不再受折磨。他的朋友們認為他一定會傷心,但也會為妻子不再受苦而感到寬慰。他深愛那個女人,不是嗎?
儘管其他人都勸他休幾天假,鰥夫還是在葬禮的第二天返回工作崗位。他堅持需要保持忙碌來忘卻傷痛。
他在萬里無雲的晴空下開車駛向辦公室,溫暖的陽光灑在他的肩頭,潮濕的空氣裡瀰漫著忍冬花的香味。汽車音響播放著他最喜歡的搖滾歌手麥倫坎的歌聲。
他把車停在停車場的老位子,搭電梯到他的套房辦公室。當他打開貼著他名字的房門時,他的秘書急忙上前表達誠摯的哀悼。他只回答說他的妻子會很喜歡這樣晴朗的夏天,後來秘書告訴辦公室裡的其他人說他在提到瑟琳時,眼裡泛著淚光。
日子一天天過去,他似乎一直在與憂鬱搏鬥。上班時他大多沈默冷淡,精神恍惚地完成例行工作。
有時候他興高采烈得令人吃驚。他古怪的行為令同事們擔心,但他們只當是喪妻之痛使然。給他空間是他們現在能夠給他的最好幫助。約翰從不與人討論他的感覺,他們都知道他是一個非常注重隱私的人。
他們不知道的是,約翰也是個大忙人。
「那件事」過後不到兩個星期,他就把所有會令他想起亡妻的東西都扔掉,包括她心愛的義大利文藝復興式傢俱。他解雇她忠心耿耿的僕人,僱用一個不認識瑟琳的新管家。他不但把兩層樓的屋子全部重新粉刷成明亮鮮艷的顏色,還把花園重新造景,增添他一直想要的那座噴水池。他幾個月前就看上那座水從小天使嘴裡噴出來的噴水池,但他把型錄裡的照片拿給瑟琳看時,她毫不客氣地說它俗不可耐。
屋子從裡到外都重新裝潢成他喜歡的樣子。他早就買好了線條簡潔俐落的現代式傢俱存放在倉庫裡。它們運到時,每件傢俱的擺設都由那個室內裝潢設計師親自監督。
最後一輛運貨卡車駛離車道時,他和那個年輕貌美的設計師首次使用新床。他們在黑色烤漆的四柱大床上翻雲覆雨一整夜──就像他一年多來向她保證的那樣。
布塞奧似乎無法擺脫病毒。他知道他在發燒,因為他渾身發冷、全身骨頭痠痛。但他不願承認自己病了,他只是有點失常罷了。他可以挺過去。何況,他確信他已經度過最壞的階段。腹部的劇痛減輕成隱隱抽痛,他肯定那意味著他正在逐漸恢復正常。如果是波士頓辦事處大部分職員所感染到的那種病毒,那麼影響在二十四小時內就會過去,他應該在明天早晨就會復原。只不過他的腹痛已經持續兩天了。
他決定把疼痛歸咎於弟弟狄倫。上次在奈森灣的家庭聚會上,他們在前院玩足球時他被弟弟狠狠撞了一下。沒錯,都是狄倫害他拉傷肌肉,但塞奧心想只要他繼續置之不理,疼痛遲早會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