鮮少人知道殷之澈的過去,也很少人提起。在他固執的外表和急躁的脾氣掩護下,他成了辦公室裡最不受歡迎的人,他樂得讓別人這麼認為,因為他實在不想花太多的時間在與人的交際上。
人是最複雜的動物,也是最不易搞懂的。
對於猜測別人心思的遊戲,他在三十歲前已經完膩了,也夠了,那些老奸巨猾的伎倆,他實在不想碰。以他留美電機碩士的身份,又在美國矽谷工作五、六年的資歷,足以在大公司獨領風騷,但他卻選擇與朋友開創名不見經傳的網路公司。
做自己想做的事,是他三十歲以後的目標。
至於愛情……就隨風而逝吧!
儘管身旁的人成對成雙,三不五時歌頌愛情的偉大,但殷之澈敬謝不敏。那是有閒、有心情的人才配擁有的遊戲,他並不屬於那一類的人。
他清楚得很,愛情是比人心更複雜的東西,既不能操縱,又不能自由選擇。三十歲前,他已有多次的戀愛經驗、失戀的痛苦,當然知道愛情是怎麼回事。自他最後一次從愛情陷阱逃脫之後,他發誓,再也不讓自己深陷泥沼。他討厭心碎的滋味,更討厭自己被愛情捆綁。
但他真能保證當愛情降臨在他身上,可以不為所動?
當他遇見一個讓他心動的女孩,真的完全不會採取行動?他真的可以視而不見?
殷之澈從不去想這樣的問題,只是當他下班準備牽車,經過藝廊門口又無意瞄到那張海報時,他的心開始蠢蠢欲動。
接著,他做了令自己驚訝的事——
買下紐約現代舞蹈團的人場票,從今晚到最後一場。
第五章
一向習慣獨居的湯琪瑤與人同住,意外地並沒有覺得難以適應。雖然她再也無法隨心所欲地做自己想做的事,踏出浴室也不能隨意裹件浴袍或是裸身出來,突然半夜想吃意大利面的念頭,也常被隔壁房間還點燃了燈光撲滅,但這些都還能克服。
唯一讓她感到納悶的事,就是殷之澈幾乎很少睡眠,就像個不必插電的機器人一樣。
這傢伙不知道是怎麼了?
三更半夜還死命地埋首工作,真不知道老闆一個月給他多少錢?
湯琪瑤是工作狂,常常一練起舞來欲罷不能,她以為自己已經夠癡狂的;沒想到在這裡遇見了對手,甚至還自歎弗如。
殷之澈是個什麼樣的人呢?硬說自己不好奇,那是騙人的。原先以為他是同性戀,但這幾天湯琪瑤不但沒見到半個男人出現,就連女人也沒有,電話一整天幾乎都沒有響過。
天啊,她是和一個現代魯濱遜住在一塊兒嗎?
還是一個完全不食人間煙火、不管世事的隱士?
客廳裡連一台電視都沒有!
殷之澈對她相當客氣,甚至常常還當她不存在似的,見面僅僅點個頭,連寒暄的話都說得很少,老是把自己關在房間裡。
住的地方有些亂,屋子有點舊,沙發、櫃子、櫥具都很陳年,比起自己紐約的高級公寓遜色多了,雖然不習慣,但卻讓她安心。
在紐約十多坪大的房子裡,每到晚上入睡前,她一定會將門窗鎖緊,連大門也上了好幾道鎖,如果房間門不再加上警報器,她根本無法闔眼。
但在這裡,她從來不曾想過要鎖門。
從對面傳過來的關門聲、開關的聲音,甚至是走路的聲響,都會讓她安心。
真是奇怪的感覺!
湯琪瑤也說不出來殷之澈對自己有什麼樣的影響力,或許是在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他已經給了她安全感。
很喜歡這樣的生活,白天殷之澈去上班,整個房子是屬於她的,等他下班回家的時候,她早出門去排舞以應付晚上的表演,等晚上她回來時,殷之澈總是待在房間裡很少出來。
但事情總有意外。
這天,湯琪瑤如往常一般,大約九點起床,推開門準備梳洗,卻意外看見埋首在冰箱裡的殷之澈。
「呃?你……為什麼今天沒去上班?」
殷之澈拿了瓶600ml的礦泉水轉過身來,「這禮拜周休,今天是星期六。」
「噢。」原來台灣也有周休這件事。她抓了抓頭想進浴室洗澡,卻瞄到了他手中的瓶子,連忙大叫:「喂,那是我的,你的前天已經喝完了。」
「我不記得我喝完了。」
「但我記得。」湯琪瑤打開冰箱,指指右上方她以紅色絲帶做記號的部分。「這一區的東西都歸我的。」
他皺起眉頭,唉,女人還真是麻煩,不過是半身高的小冰箱,還要特別畫清界線。礦泉水已經開了封,瓶口也對準了自己的嘴,能收回嗎?
殷之澈咕嚕地灌了幾口。「先賒帳,可以吧?」
「可以。」
真是龜毛的女人!他在心裡嘀咕了一句;沒想到她已進了浴室門,卻又突然探頭出來,彷彿聽見他心底的話,嚇了他一跳。
「喂,用1500ml的拿來還。」她面無表情地說。
兩個人都沒有準備好要共處一天,但日子還是要過的。
不到十一點,殷之澈到了超級市場,這是他的採購日,兩週一次。
這對決定過單身生活的他而言、是很重要的學習過程。一般人常說:「要抓住男人的心,得先抓住他的胃。」當然,他得學會搞定自己的胃,那麼女人就是不重要的東西了。
選了一些泡麵與罐頭、耐放的水果,拎走一袋衛生紙,當他走到飲料區時,有人從身後僮了他一下。
「喂,1500ml的礦泉水,這個牌子。」
湯琪瑤自動地從架上拿下一瓶丟到他的車子裡。
殷之澈則是瞄瞄她車子裡的東西,泡麵、罐頭、吐司。
「喂,這牌子的罐頭很難吃,就像餵狗一樣。」
她狐疑地看了他一眼,「真的?」
「還有吐司,硬邦邦的,如果牙齒掉了,別問我哪裡有牙醫,我不太清楚的。」
「真的?」
「喂,泡麵也是。」殷之澈搖了搖頭,「你挑東西的眼光也真差,這牌子的泡麵跟橡皮筋沒什麼兩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