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義大利話對管家吼叫,管家揮手回應。
他再次吼叫,管家才氣呼呼地離開。
他走過去關掉音樂,一緇黑髮垂落額頭。他放下酒瓶,但手上仍拿著槍。
「你越界了,甜心,」他淡淡地道,致命的語氣甚至比銀幕上更具威脅性。「你真的應該先打電話的。」
她和范倫恩有了性關係。他曾經在某篇雜誌報導裡自誇「上過五百個女人」,而她剛剛讓自己成為第五百零一個。
她的胃部翻絞,以手覆臉,低誥出她從不曾對任何人類說過的話。「我恨你。」
「那正是我謀生的方武。」
她感覺到他的逼近,垂下了手,卻發現自己瞪視著手槍。
它並非指著她,但也不能不算是。她認出他手上的槍事實上是一件骨董,很可能已有數百年歷史,但看來一樣致命。他就曾經用一把武士刀,差點殺死了茱莉亞·羅勃茲。
「我原以為媒體不可能更低下了。你所謂的「我不會說英文」呢,法國妞?」
「就像你的義大利文一樣,」她坐直身軀,終於明白到他所說的。「媒體?你認為我是記者?」
「如果你想訪問我,只需開口要求。」
她從椅子上跳起來。「你認為我經歷那一切,就為了得到一篇報導?」
「或許。」淡淡的酒味朝她飄來,他一腳踩在她剛跳離的坐椅上。她望著懸在他大腿側的手槍,試著猜想他是在威脅她,或是已忘了它的存在。
「你是怎麼找到我的?你想要什麼?」
「我要我的房子。」她後退一步,隨即氣自己這麼做。「你就是這樣紆解壓力的?變裝來釣女人?」
「信不信由你,菲菲,我不用變裝就可以做到。而且我的身價絕對遠超過你留下的五十歐元。」(譯註:菲菲有調侃之意。)
「見人見智。那把槍上膛了嗎?」
「考倒我了。」
「你先放下它。」她握著雙手。
「我不認為。」
「我該認為你會對我開槍嗎?」
「隨你怎麼想。」他打了個呵欠。
她納悶他究竟暍了多少酒。「我無法忍受槍枝。」
「那就走呀!」他懶洋洋地坐在椅子上,伸直長腿。
在她弄明白一切之前,她哪裡也下會去。她握緊拳頭,故意在他對面坐下。她終於明白到什麼叫做恨意。
他審視著她好一晌,才將槍指向幃幔上的騎馬男人。「那是我的祖先,范倫恩·麥迪西。」
「真了不起。」
「他贊助過米開朗基羅和波提切利。麥迪西是文藝復興時代男人之中的佼佼者,只不過……」他以拇指撫弄著槍管,瞇起銀藍色的眸子,威脅性地望著她。「在一四七二年,他也下令他的將軍屠殺渥特拉全城,麥迪西家人可不是好相與的。」
她拒絕被一名自我中心的電影明星威嚇。「省下你的威脅給買票看戲的觀眾吧!」
威脅感下見了,代之的是無聊。「好吧,菲菲,如果你不是媒體人,你究竟想要什麼?」
她驀地明白她根本無法談論前晚--尚未,永遠也無法。屋子。她來是為了屋子。
「我來是為了解決有關我租下的屋子的爭議,」她試著在語氣裡注入權威。「我付了兩個月的租金,而我不打算離開。」
「是嗎?這與我何干?」
「我租的是你的房子。」
「你租了這棟屋子?我不認為。」
「不,不是這裡,是你的農舍。但你的僱員試著要趕我走。」
「什麼農舍?」
「山下的那一棟。」
他的唇角微揚。「我應該要相信我昨夜在佛羅倫斯偶遇的女人,正好也租下我擁有的房子?或許你該編出一個更好的故事?」
連她自己也覺得難以置信--只不過佛羅倫斯的觀光區就那麼小,她就曾在同一天多次遇到同一對情侶。「幾乎每個觀光客都會去西格諾裡廣場,我們只是湊巧在同時間抵達。」
「我們可真是有緣!你似乎很眼熟,我前晚就這麼覺得了。」
「是嗎?」她不想進一步討論這個話題。「我的租約完全合法,但在我抵達後,我卻被要求離開。」
「你是指橄欖樹叢邊,以前老柏洛住的屋子?」
「我不認識什麼老柏洛,現在住在那裡的是瑪妲。雖然我不喜歡,但我願意容忍。」
「瑪妲……柏洛的妹妹,」他似乎終於想起來了。「我想他們都同樣附屬於產業。」
「我不在乎她是誰。我付了租金,而我不會離開。」
「你為什麼被趕走?」
「她們提到排水溝的問題。」
「我很驚訝你想要留下來--考慮到我們之間所發生的一切。或者你只是假裝生氣?」
他的話將她震回現實。她當然不能留下。和他的一夜情已污染了她的本質,而她絕無法忍受和他再見面。
一股強烈的失望襲來。在農舍的花園裡,她感受到數個月來難得的平靜,現在卻被奪走了。但她的驕傲仍在,就算必須離開,也不能讓他認為自己贏了。「你是演員,范先生,不是我。」
「我想那得等著瞧了。如果你要留下,你最好遠離莊園。」他摩弄著大腿上的槍管。「還有,別讓我發現你在說謊;你不會喜歡後果的。」
「聽起來像是出自你那些可怕的電影裡的台詞。」
「很高興知道我有個影迷。」
「我會看它們只因為我的前未婚夫愛看。不幸的是,我將他對電影的壞品味和貪腥的本性連結起來時,已經太遲了。」噢,她為什麼要那麼說?
「原來,你的一夜情是為了報復他?」
她開口要否認,但他說的太接近事實了。
「讓我想想……」他將槍放在桌上。「前晚究竟誰是被利用的一方?是志在報復的女性呢,或是無辜被當做棋子利用的男性?」
他真的很樂在其中。她站起來,想要佔住俯望他的優勢,卻發現雙腿仍舊虛軟。「你喝醉了嗎,范先生?」
「我早就醉了。」
「現在才下午一點。」
「的確,但我尚未上床就寢,因此那只能算是睡前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