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取出原本藏在桌下的盒子。「希望我找對了禮物。」他撕開包裝紙,打開盒子。
所有的人全擠向前來,看著他自箱子裡取出「早晨的影子」。
好一晌的愕然岑寂,沒有人出聲。而後安娜低呼。「真的是它?你找到了我們的雕像?」
「真的是它。」
茱莉驚喘出聲,投入維多的懷裡。伯納將愛娜抱了起來;西莫高興得雙手向天;瑪妲哭了起來。鎮民團團包圍住倫恩,反而讓他看不到他最想要看到的人的反應。
他舉高「早晨的影子」,讓每個人都能看到。雖然他從不相信雕像的魔力,但鎮民相信,那就是最重要的。
就像「黃昏的影子」,雕像高兩尺,只有數寸寬。它有著同樣純真甜美的臉龐,但頭髮較長,有著小小的胸部。正如他所預期的,人們開始連珠炮般地問問題。
維多吹了聲口哨,示意大家安靜。倫恩將雕像放在桌上,崔西正好挪開身子,讓他可以看見伊莎。她的眸子大睜,手指按唇。她望著雕像,而不是他。
「告訴我們,」維多說道。「你是怎樣找到它的。」
倫恩覆述了茱莉打電話給喬玲,詢問柏洛送過去的禮物清單。「一開始,我沒注意到有什麼地方不對勁。然後我想到了其中有一組是壁爐用具。」
維多倒抽了口氣。身為職業導遊,他立刻就明白了。「黃昏的影子……我怎麼沒有想到?」他望向其他人。「十九世紀時發現雕像的農夫,一直將它當做火鉗使用,直至有人認出了它的藝術價值。柏洛知道這個故事,我聽過他告訴別人。」
倫恩研究禮物的清單許久,才想起了這個故事。「我打電話給喬玲,請她描述那組壁爐用品。她說那是一組骨董,而且極不尋常,撥火鉗很像女性的身體。」
「我們的雕像,」茱莉低語。「早晨的影子。」
「柏洛知道喬玲一直想要有孩子,卻遲遲無法懷孕。他由教堂取走雕像,和其他舊東西包在一起寄給她,以免她起疑。他告訴她那是一組價值不菲的骨董,將它們擺在壁爐邊,就會帶來好運。」
「確實也是如此。」安娜喃喃。
倫恩點點頭。「她收到雕像三個月後就懷孕了。」純粹是巧合,但沒有人會相信的。
「為什麼柏洛要大費周章,將雕像包裝成壁爐用具?」崔西問。「為什麼他不直接寄給她就好?」
「他大概是害怕她會告訴瑪妲吧!他不希望他的妹妹知道自己所做的事。」
瑪妲絞著圍裙,開始說起喬玲一直想要有孩子,而且柏洛有多麼為她難過。儘管她的哥哥已經去世,她仍覺得有必要為他辯護。她堅持柏洛一定想在喬玲懷孕後歸還雕像,卻不幸早走一步。雕像的失而復得讓鎮民的心情大好,全都點頭同意。
茱莉舉高雕像。「我由喬玲那兒得到清單才一個星期,你怎麼有辦法這麼快取回雕像?」
「我拜託朋友去喬玲那兒取回雕像。兩天前,他將雕像寄到我在羅馬的飯店。」他的朋友也另有管道通過海關檢查。
「她不介意將雕像還給我們?」
「她現在已經有兩個孩子了,而且她知道雕像的重要性。」
維多摟住倫恩,親吻他的臉頰。「我代鎮民致上謝意,我們再怎樣謝你都不夠。」
然後男女老少輪流上前擁抱、親吻他──除了伊莎以外。
雕像在鎮民手上傳來傳去。茱莉和維多容光煥發;漢利擁緊了格格笑的崔西;安娜和西莫望著他們的兒子,眼神裡滿盛著愛意和驕傲。
倫恩太過悲慘無法享受這一切。他不斷望向伊莎,想知道她是否瞭解──至少在這件事上,他沒有辜負她。但她似乎就是不明白。她和其他人一起微笑,但他可以感覺到她的怒氣灼炙著他。
芬妮偎在他身側。「你顯得哀傷。」
「我?怎麼會?再也沒有人比我更快樂了,我是個英雄。」他用拇指抹去她嘴角的巧克力漬。
「我認為費醫生在生你的氣。媽咪說……」她的額頭皺起。「算了,媽咪怪怪的。爹地說她必須對你有耐心。」
「來,吃根棒棒糖。」他硬將棒棒糖塞入她嘴裡。
安娜和其他年長的婦人吆喝眾人就坐。大家輪流傳著雕像,頻頻舉杯向倫恩致意。他感到胸口一窒。他知道自己會想念這裡,以及這些可愛善良的人。這完全出乎他的意料外,但他已在卡薩裡歐紮了根。諷刺的是,他將不會再回來──至少有好一段時間。但就算他再回到這裡已白髮蒼蒼,他仍會在心裡看到伊莎漫步在花園裡,眼裡盛著對他的愛意。
她坐在長桌的另一端,盡可能遠離他。安德和基諾分別坐在她兩側,而他們似乎都無法將目光移離開她。她的鬈發飛揚,眸子流波,全身發電,而他似乎是唯一感覺到她的怒氣的人。
興奮的情緒令人們胃口大開,最先上的肉湯像風捲殘雲般被一掃而光。起風了,寒意漸增,許多女人回車上拿毛衣──只除了伊莎。她的裸臂仍散發著熱力。
色彩鮮艷的凱撒沙拉和焗奶油通心面端了上來,大夥人一起開動。這應該是他最享受的時光,被好友圍繞,享受美食和酒,然而他從不曾如此悲慘過。茱莉和維多偷了個吻,而由崔西陶醉的表情看來,漢利正在桌子底下上下其手。倫恩也想要偷襲伊莎。
烏雲滾滾而來,風將樹梢吹得獵獵作響。伊莎的怒氣愈熾。當她起身端盤子時,他幾乎預期它會在她的手上破碎。所有的人都被她吸引,彷彿她有磁力一般。她在重新注滿酒杯時灑了酒,不小心將盤子翻倒在地。但她並沒有醉,她的杯子根本不曾動過。
夕陽漸沈,山雨欲來,鎮民欣喜於雕像失而復得,歡樂的情緒益發高昂。基諾打開音響,數對男女開始跳舞。伊莎偎著安德,聆聽流瀉自他唇間的每句話,彷彿那是她想要舔去的蜂蜜。倫恩的指關節掐得格格作響。